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在蜡烛的陈列架后面,神父正同一个身穿耐克运动衫、手拎塑料手提箱的男人低声交谈。我需要向一个陌生人倾吐,需要讲述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需要把我的感觉大声地宣泄出来,哪怕被人当成疯子呢。我犹豫着,想到我在林肯车上签的那份材料。但是,如果我能保密的话,神父也一定能。
我走近他,告诉他我想忏悔。他要我过一会儿再来。那个穿着小提钩标签运动衫的家伙说,他能加倍付钟楼的租金,神父说他得请示主教,那个人又说他的转播天线完全符合最新的安全规则,他还可以付现金,作为教区的经费所用。神父斜眼偷看我,惹得那人也转头面向我。
“让您过一会儿再来,老朋友,我们正忙着呢。”
我用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声音说,闭上您的嘴巴:作为教区的居民,我有优先权。
“我在办瓦拉比电话公司的公事,明白吗?”他趾高气扬地说,想让我明白自己的分量,“能让我们安静地工作吗?谢谢。”
“什么是您的工作?在钟楼上焊一条转播天线?好方便与上帝的联系?”
代理商把那只空着的手搭在了我的左肩上,强忍着不耐烦,一字一句、透过牙缝说,在这个四处倒塌的破地方,能找到一个制高点,对于保证用户的通话质量,至关重要。他上下打量着我那身寒碜的衣着,突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我的肩膀,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票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朝门外推搡。他挣扎着,在脚下使着绊子,想把我扳倒,我握紧拳头打了过去,他向后倒去,撞折了一条长凳。那群老太太尖叫着向门口跑去。
我俯首就擒,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不再需要为自己的命运做选择啦,白宫的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混迹在强盗、妓女、毒贩之间,他们已把我认作同伙,我感到很安全。
结果,神父放弃了起诉,警察把我从牢房里唤出来,让我见鬼去吧。我对此没有妄加评论。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回到了兰劳克斯,在126街上转来转去,想找一家犹太人教堂。我挨个儿看去:埃塞俄比亚希伯来修会、橄榄山契团、一位论教堂……全部关门,有的只剩下断瓦颓垣,有的则改成了浸礼会教堂。几个包着头巾的犹太黑人还住在此地,但他们连布道的工具都没了,因为新治安法规定,手持扬声器同手持武器一样,可以判五年的监禁。
我朝北走去,最后一家还开门的犹太教堂是个立方体建筑物,下面是蓝色的支柱,也贴着将要拆除的通知。对面,是一块空场地,预备作希伯来新中心的停车场,护墙板上贴着褪了色的陈旧规划图,撕破了半边,在风中哗啦啦地飘着,还被孩子们钉了个篮球筐。大胡子扎如正在那儿,头上扎着淡紫色头巾,挥舞着《犹太法典》,高声喊叫着,他每个星期五都来这里。一群孩子围成一圈,听他布道,因为他没收了他们的篮球。他说,世界的末日一片苍白,只有真正的犹太人是黑色的,而愤怒的耶和华只会赦免厄立特里亚东非国家,面积约十二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三百五十万。的十二个部落。有一个最壮实的孩子用头顶开了球,他们又开始了比赛。
我走近扎如,他正口诵诗篇,两眼盯着对面墙上的路灯,他称这盏路灯为永恒的父。我向他道晚安,问他能不能把他的《犹太法典》借给我看看。
他转身对我微笑,用双臂拥抱我,提醒我说,你是个异教徒,又是白人。我郑重地告诉他,我是受过割礼的。他面露愧色,他很喜欢我。就是他替我安装我房间里的电路的,虽然都烧毁了,我照样付钱给他。
“在你们的《犹太法典》中,有没有谈到耶稣?”
扎如皱起了眉头,一根手指竖在嘴唇上。
“我刚读完《福音》,我想做些对照。”
“你不能,吉米。”他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
“为什么?”
他把《犹太法典》递到我眼前,轻轻抽去硬壳书的装订线。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只白老鼠在两面嚼碎的纸壳墙间窜来窜去。
“白坏蛋毁了神的语言!”他挤了挤眼睛说。然后,又合上了书壳。
我回到家里,柯姆靠门坐着,睡着了。我的脚步声把她惊醒,她跳起身来,穿上高跟鞋,抻了抻衣服。她从格林威治坐火车过来,说想我了,想跟我做爱。我说现在不是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可口可乐。
一进门,她就看到凌乱的床上有本《圣经》,很欢喜地说,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我怒气冲冲地回答她,我是个拼凑出来的上帝的儿子。她规劝我,别说亵渎神明的话,开玩笑也不行,她这是为我好。一席话,激起了我的满腔愤慨、满腹怨恨,还有反抗,我把一切的一切,都一股脑地倒在她的面前:我向她讲了三王,讲了机密文件,讲了裹尸布,讲了克隆,还有转播天线,教堂里的斗殴,蹲监狱,白老鼠。她坐在床边,小口地呷着可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当我说完,她低下头,松开叠在一起的双腿,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很显然,她在思考。
我看着眼前这个每次见面,都有着不同装束的姑娘。认识她时,我还是个正常人。前天,对我来说,遥远得像过了几个世纪,一切恍如隔世。她在游泳池前那优美的身材,在生日蛋糕的烛光中那秀丽的脸庞,还有,与她在蒙着罩布的家具中做爱时,她对肌肉的畸形追求……这一幕幕都无法唤醒我,只让我漠然,似乎它们并不比《圣经》故事里的耶稣变容、迦拿的婚礼、对罪孽的饶恕来得更真实。欲望、苦恼、内疚、温情:什么感觉都没有。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我惊愕地发现,耶稣融入我的血液,只造成两种效果:好斗心和冷漠感。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近我,伸手抚摸我的脸说:
“事实上,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回家了,吉米,我要重新开始生活,我过了一个很美的生日。”
她抓起了提包,我抓住了她。
“你家在哪儿?”
“很远,我们不一定会再见面,你明白为什么。别装出那副样子来……昨天,我等了你一整天,现在好了,我终于走出来了。”
我突然搂紧了她。
“帮助我,柯姆。我不知我身在何处,我也不知我是何人……也许,你至少相信我吧?”
她用手指围着我的嘴唇画了一圈,神情有些凄然。
“如果你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搪塞我,对我,可不是一种恭维。”
“此话怎讲?”
“你只是不想同我做爱。”
我忍不住笑了,坦率地说:
“一会儿。现在,听我说,我希望你留下来,柯姆。我需要你,需要你把我看成个正常人……”
“你本来就是个正常人,吉米!你不过遇上了邪教。那三个人,拿着假证件,假病历,说你是上帝的儿子,为的是把你骗入邪教……上当受骗的又不止你一人,相信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们给你喝了什么吗?”
“给了。”
“这是个标准的骗局:一套精彩的讲演,一颗酸性药丸,一摞书面证明,当然,只能就地阅览。你知道,像这样的诉讼案,每天不知有多少……如果他们再来烦你,给我打电话。”她从记事本上撕下了一张纸,随手写上她的电话号码。
她把这张纸塞进了我的口袋,双臂缠住了我的脖子。
“装出点兴致来吧,”她贴近我,呢喃道,“试着套出这个邪教的名称,我来负责法庭传讯……”
我说好吧,她向我凑过嘴唇,补充说我还不用花钱:他们的律师事务所,是专为邪教受害者协会工作的,钱由该协会出。我久久地抱着她,在她的口中,融化我那已经绝望的希望。在由两人营造出的温情、信任的氛围中,我闭口不谈我已经做了第二次验血检查。我装出被她说服的样子,不愿再次坠入噩梦。有人真心关心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这种感觉真好。
她搂着我向床边退去。我一点也不介意与她在属于爱玛的床上做爱。一切都结束了,重重的顾虑、活生生的博物馆、化石般的情感……我都保存着,绝不否定,但是,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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