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生活在别处
作者:何 畅
曼海姆在《意识形态和乌托邦》中首次提出了“乌托邦心态”这个概念。他指出,“当一种心灵状态与它在其中发生的那种实在状态不相称的时候,它就是一种乌托邦心态。”但是,我们不能把所有与现实不相容的心态都称为乌托邦心态,而“只有那些具有超越现实取向的心态才是乌托邦心态”,而当此心态落实到实践中去时,“它就会或者部分,或者全部地破坏当时处于主导地位的事物的秩序。” 曼海姆:《意识形态和乌托邦》,艾彦译,华夏出版社,2001年,第228页。根据以上描述,“乌托邦心态”可归纳为两点:第一,它超越现实;第二,它或多或少有志于颠覆现存意识形态,具有革命性。
综观以上提到的种种乌托邦文学形式,它们都表现出了超越现实的精神诉求。无论是传统乌托邦作家还是恶托邦和伊托邦作家,他们都是人类现有生存环境的“守望者”,面对已经恶化或者行将恶化的现实社会环境,他们难免会出现救世主情结,希望通过各类乌托邦叙事来为人类指出一条超越当下现实的道路。正是这种超越“此在”的精神冲动,使乌托邦小说在经历了种种变体后仍然经久不衰;也正是这种精神冲动,使乌托邦小说表现为对“人”的存在的研究并体现出强烈的人文关怀。简而言之,“生活在别处”是所有乌托邦作家的夙愿。
此外,乌托邦小说是“危险”的小说。带有破坏倾向的“乌托邦心态”决定了它的颠覆性和革命性。在阶级乌托邦叙事中,体现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对立的“社团乌托邦”是革命诉求的传声筒。莫里斯的《乌有乡消息》就讲述了工人阶级在工人联合会领导下依靠广大人民群众进行武装革命斗争,并最终建立拥有“完全的自由”的共产主义社会的过程。而恶托邦则是对工业革命后占主导地位的“进步”意识形态的颠覆。恶托邦是一种否定之否定,从本质上来讲,它仍是传统乌托邦叙事的分支。如同弗洛伊德所说的生本能与死本能,恶托邦与传统乌托邦相互转换,体现出一种辩证的存在。审美乌托邦虽然求助于艺术与审美,但它对工业社会压抑性文明的挑战使它不失为“非暴力革命”的一种演绎方式。
可见,“乌托邦心态”深深植根于各类乌托邦变体中。“乌托邦心态”的存在决定了乌托邦文学的存在,并将决定乌托邦文学的何去何从。
三、乌托邦文学是否走向终结?
拉塞尔•雅各比在《乌托邦之死——冷漠时代的政治与文化》中宣称,“乌托邦精神,即相信未来能够超越现在的这种观念,已经消失了。”同时,这位富有时代责任感的学者为乌托邦的终结唏嘘不已,希望通过自己的呐喊重新唤醒人们的“乌托邦心态”。事实上,“乌托邦心态”的消逝主要归咎于两点。
首先,自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诞生后,乌托邦哲学往往被冠以“空想主义”之称。而乌托邦文学则无异于无稽之谈。其实,乌托邦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在对乌托邦的研究中,曼海姆赋予了乌托邦历史的纬度。他指出乌托邦与现实之间存在着辩证的关系,它来自现实,打破现实,然后又自由地朝下一个现实发展。此时不可实现未必代表着将来仍不可实现。无可否认,曼海姆的研究为日渐式微的“乌托邦心态”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此外,冷战的结束及苏联的解体使世界政治变得乏味不堪并走向衰竭;物质生活的富裕使最具乌托邦性质的无产阶级失去革命性并成为资产阶级的一部分;而铺天盖地的消费浪潮则伙同大众传媒使人类丧失主体并日渐物化。因此雅各比称我们这个时代为默认时代或者复写时代,今天只是昨天的复制品,而未来可能会更差。曼海姆更是指出乌托邦的消失将造成一种事态的静止局面,结果,人变成了物。对此,布洛赫试图用他的“希望哲学”来重新唤起奄奄一息的“乌托邦心态”,因为这样的时代恰恰更需要“乌托邦心态”和乌托邦文学。
曼海姆和布洛赫的努力并不会白费。虽然说“乌托邦心态”源自对当下现实的失望,但是正由于失望,我们才企求希望,因为只有希望才能最终带领我们超越失望。曼海姆更是在《意识形态和乌托邦》中指出“topia”的希腊语(topos)原意有“家园”的意思。因此,“乌托邦心态”代表了人类对精神家园的诉求。只要人类一息尚存,那么“生活在别处”的精神诉求将一直存在。故人类的历史就是乌托邦的历史,而人类“乌托邦心态”的最忠实记录者——乌托邦文学也将以这种或者那种形式存在,并以其独特的形式来描绘一幅值得一瞧的世界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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