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4期

小生们的旧作

作者:金逸明




  过去十年里,数得上名的荧幕小生也有不少,我个人比较关注的是:休·格兰特(Hugh Grant)、布拉得·彼特(Brad Pitt)和里奥那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三人各自有一部旧作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莫里斯》和休·格兰特
  
  根据英国小说家E.M.Foster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莫里斯》(Maurice,1987)是一部著名的同性恋题材电影。故事发生在一战前的英国,贵族青年克莱夫·杜恩(Clive Duham)和莫里斯·霍尔(Maurice Hall)在剑桥相识并坠入爱河。在当时的社会中,同性恋行为被视作犯罪,一经发现,当事人的名声、事业、前途都将毁于一旦。权衡之下,克莱夫选择了仕途,并按习俗与一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婚。莫里斯则最终决定面对真实的自我,冒着声败名裂的危险继续与克莱夫家的仆人艾力克·斯各德(Alec Scudder)的爱情。
  总体而言,《莫里斯》是一部很干净、清新的电影,除了几场吻戏,基本上没什么过分扇情的镜头。片中有两个细节充分体现了这样的细腻含蓄,一个是“胡须”,另一个是“窗户”。
  先说“胡须”。在剑桥求学时,克莱夫和莫里斯都只有二十岁左右——大孩子的年纪,同样的意气风发,也同样的“嘴上无毛”。不蓄须的脸庞标志着“青春”和青春里的“不成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那时的克莱夫远比莫里斯叛逆冲动,因为是他率先向莫里斯说出了“我爱你”,而非莫里斯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中先蓄起胡子的也是莫里斯——他先进入社会,先努力试图去遵循一切“规范”,但没有“成功”——因为无法压抑自己真实的性取向,他走上了挑战规范,“逆流而上”的险径——如果“成熟”意味着“妥协”,那么不妥协的莫里斯显然是选择了“不成熟”,所以他在影片的后半部恢复了不蓄须的模样。反观克莱夫,他比莫里斯晚离开剑桥,晚进入社会,但适应能力却比莫里斯“强”,他忍痛挥别了“过去”,唇上的胡须一旦蓄起,便不再剃去。
  与“胡须”相比,“窗户”显得更别具深意,在片中被镜头反复强调。一般情况下,“窗户”对一个房间而言,仅仅起通风和采光的作用,但当进入房间的正常渠道的“门”被堵死时,“窗户”也可以成为一个“秘密”入口。《莫里斯》中,道德规范对同性恋行为说“不”,等于是关上了同性恋人群名正言顺交往的“大门”,但违背人性的规范不可能堵死人们对真爱的追求——敲不开门的人群会自然转向“窗户”,所以影片的三个主人公莫里斯、克莱夫和艾力克,无一例外都有过爬窗进入爱人卧室的经历。故事的结尾处,克莱夫慢慢关上自己房间里的所有窗户,并小心翼翼地拉上每扇窗户的窗帘——这个看似无奇的举动其实是暗合了他怯懦的妥协态度:循规蹈矩,隐藏真我。
  《莫里斯》的两个男主演休·格兰特和詹姆士·威尔比(James Wilby)在片中的表现难分伯仲,双双荣获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此后,两人在影坛均有不错的发展,但显然在无数女影迷的心中,休·格兰特更具号召力。其实,此君的外表很是“一般”。首先可挑剔的就是他的脸——纵向尺寸偏大,难逃“马脸”的嫌疑。其次,他的身材不够完美——虽然够高够瘦,但肌肉缺乏线条感,略显松弛,估计是没有经过“精雕细琢”式的锻炼。即便是那张会发出美妙“牛津音”的嘴,单看也有问题——明显太“瘪”。休·格兰特的“杀手锏”是一种超越有形外表的无形风度——过去习惯称之为“贵族气质”,现今又别名“雅皮”。“贵族”也好,“雅皮”也罢,只要角色符合“有钱有闲、衣食无忧”的条件,休·格兰特演起来都得心应手——《莫里斯》、《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理智与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和《诺丁山》(Notting Hill)等影片是最好的例证。
  
  《末路狂花》和布莱德·彼特
  
   《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1991)是一部女性题材的公路片。厌烦了日常平淡生活的萨尔玛和路易斯结伴开车出游,可她俩在“快乐之旅”的第一站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大麻烦:在一家酒吧的停车场里,护友心切的路易斯开枪打死了欲强奸萨尔玛的流氓。因为萨尔玛曾在酒吧里与该男子当众调情,所以两人害怕警方会不相信她们对事件的自述——为避免蒙受不白之冤,她们决定离开美国,逃到墨西哥去。亡命天涯的路上,生性浪漫的萨尔玛还中了一个名叫J.D.的小混混的圈套:J.D.先“劫色”,与萨尔玛玩“一夜情”;后“劫财”,偷走了她们赖以生存的所有金钱——间接导致两个女人无法回头。
  毫无疑问,“女人”和“大路”是该片的两个要素。故事开始时,萨尔玛和路易丝虽然对现状有不满,但没有任何与生活常态“决裂”的念头,她们只是想出门透透气,寻找一些小快乐和小刺激——出发后,两人还一直在想象和讨论回家后的情形——“回归”之心不可谓不重。然而,命运无常,偶发的事故将两个原本普通的女人引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大路”——是“祸”还是“福”?很难说清。一方面,她们是“不幸”的——先是无奈选择逃亡,后又一再触犯法律,在“歧途”上越滑越远。另一方面,她们又是“幸运”的——有机会抛开一切约束,彻底释放自我,体验在“常态”下可遇不可求的自由。
   《末路狂花》探讨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命运,主题是严肃的,但显然编剧和导演都无意将故事讲得太过沉重,所以两位女主人公身上的悲剧意味基本被“弱化处理”。不妨来看看影片“开放式”的结尾:面对荷枪实弹的警察,萨尔玛和路易斯义无返顾地开车冲出悬崖,车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镜头就此定格,片尾曲响起并打出字幕——没有惊心动魄的爆炸,也没有悲悲切切的死亡,因为对两位血性女子而言,“过程即是结局”。
  影片的女主演苏珊·萨兰登(Susan Sarandon)和吉娜·戴维丝(Geena Davis)长得都不漂亮,但她俩的表现却绝对是光彩夺目的——相形之下,所有男演员的表现都流于一般,饰演J.D.的布拉德·彼特也不例外。依我看,他凭借《末路狂花》一举成名无关“演技”,主要是因为运气好:J.D.这个人物给了他足够的空间来展示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感”——灿烂的微笑,可以电死人的眼神,外加热辣的激情戏——布拉德·彼特把“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天下有几个女人能不为所动?
  
  《全蚀狂爱》和里奥那多·迪卡普里奥
  
  《全蚀狂爱》(Total Eclipse,1995)讲述了法国现代派诗人魏尔伦和韩波间的恋情。全片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开场是1871年韩波在魏尔伦的热情召唤下来到巴黎。魏尔伦先是惊叹于韩波在诗歌创作方面的才情,继而又被他本人所吸引,两人很快走到一起。
  魏尔伦抛下新婚产子不久的妻子,与韩波一起出游是影片的重头戏。旅途开始时,两人兴高采烈——感情一路升温,创作激情也如泉涌。魏尔伦的妻子追到布鲁塞尔,千方百计想拯救婚姻,虽小有“业绩”,但终究还是无法阻止丈夫在感情上的彻底沦陷。当然,两个艺术家之间的“蜜月”注定是短命的。魏尔伦和韩波去到伦敦后,经济状况逐渐恶化,创作灵感也趋于枯竭。内外交困使往昔的甜蜜被无休止的争吵所取代。魏尔伦因忍受不了韩波的一再挖苦,独自返回布鲁塞尔。其后,韩波道歉,也赶到布鲁塞尔,两人重修旧好。不过,好景不长,争吵很快再度爆发并愈演愈烈。当韩波威胁要离开时,情绪失控的魏尔伦向他开了枪。结果,两人的恋情曝光,魏尔伦因鸡奸罪被判入狱两年。年少的韩波被免去刑罚,返乡全心完成诗作。
  影片的第三部分是“过门”式的,简要描述了魏尔伦出狱后与韩波在黑森林会面的情况。经过两年的分离,二人的心境已完全不同——韩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魏尔伦的“示爱”。至此,故事基本讲完,所以交代韩波“余生”的第四部分显得多余而无趣。
  严格地说,《全蚀狂爱》不能算是一部出色的传记片,因为大部分胶片都被用来浓墨重彩地描绘“恋情”,以至于无暇顾及诗人最重要的贡献——诗歌本身。幸而,该片并不缺乏优秀故事片应有的“亮点”。亮点一:部分对白耐人寻味。关于“爱”:
  韩波:你最新的一本书......
  魏尔伦:怎样?
  韩波:不够好。
  魏尔伦:你认为不好?
  韩波:婚前的垃圾。
  魏尔伦:不对,是情诗。很多人觉得很美。
  韩波:满纸的谎言。
  魏尔伦:不是谎言,我爱她。
  韩波:爱?
  魏尔伦:对。
  韩波:没那回事。
  魏尔伦:什么意思?
  韩波:将家人和夫妻绑在一起的不是爱,是愚蠢、自私或恐惧。爱不存在。
  魏尔伦:你错了。
  韩波:私心存在,有利于己的情爱会存在,自得其乐会存在,但爱不存在,爱必须重新创造。
  相比韩波的“偏激”, 魏尔伦对“肉体”和“灵魂”孰轻孰重的分析显得轻松而易为人接受:
  爱灵魂没有爱肉体重要。灵魂不朽,有足够的时间去爱,但躯体会腐烂,爱肉体使我忠贞。
  除了“爱”这样永恒的话题,两位诗人碰在一起,谈话自然也会涉及到“出版问题”:
  魏尔伦:我们该出书。
  韩波:为什么?
  魏尔伦:为什么?作家都要出书。
  韩波:我毫不在乎出书。唯有写作本身才算一回事,其余都是所谓“文学”。
  韩波的这番话出现在影片的开头部分,当时的他明显带有少年人不切实际的轻狂。然而,时间会磨平一切棱角,到影片的后半部分,韩波也将“出书”当成了头等大事——印证了魏尔伦“作家都要出书”的观点。
  影片的第二大亮点是配乐。贯穿始终的是一把狂躁的小提琴——演绎的旋律只有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简单的处理手法实际效果奇佳——同一急促旋律的反复使用准确地传递出一种压迫感,和整个情节完美契合。
  当然,《全蚀狂爱》最耀眼的部分还是它的演员阵容。扮演魏尔伦的大卫·休里斯(David Thewlis)是95年嘎那电影节的影帝。扮演魏尔伦妻子玛蒂尔德(Mathilde)的荷曼·波林杰(Romane Bohringer)也曾凭借《夜夜疯狂》(Savage Nights,1992)夺得恺撒奖最有前途女演员的称号。在和两位高手互飙演技的过程中,初出茅庐的里奥那多·迪卡普里奥表现得一点也不逊色,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完美地诠释了韩波细腻、敏感、略带神经质的诗人气质。加上“在大部分时间里”这个时间状语是因为:里奥那多在影片的第四部分中让人有点“不忍看”——我个人认为造型师难辞其咎:要当时年仅21岁的里奥那多演30多岁的中年韩波本来就有些勉强,偏偏造型师还选择了最拙劣的“装老”手法——给他装上两撇“八字胡”,既彻底破化了里奥那多的独特美感,又让人感觉“假”得可笑。万幸的是:第四部分不算太长,而且影片在结尾时闪回到了韩波的“花样年华”——里奥那多的俊朗脸庞得以恢复原貌。
  
  三种类型 & 两种境遇
  
  休·格兰特、布拉德·彼特和里奥那多·迪卡普里奥都是公认的“大众情人”,但三人从一开始就显现出截然不同的魅力——上述的三部老电影忠实地做了记录。
   休·格兰特风度儒雅;布拉德·彼特狂野性感;里奥那多·迪卡普里奥则有一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美”。“儒雅”和“性感”是两种“可持续发展”的气质——只要维护得当,便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褪色,所以年逾四十的休·格兰特和布拉德·彼特即使做不了“英俊小生”,还是可以做“成熟老生”——前途依然一片光明。倒是里奥那多比较尴尬,“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美”被渐长的年龄消磨殆尽,天生的娃娃脸和排骨身材又让他无法摇身一变成为男子汉——进退两难,人们或许只能在记忆中追寻他“翩翩美少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