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村上的回文游戏

作者:邹 波




  另外,法善寺横丁是大阪一个出名的去处,狭长的青石板路两边集中了许多小餐馆和小酒馆,其中不乏有百年历史的老店。这里没有霓虹灯的喧嚣,显得古意盎然。大阪的无赖派作家织田作之助曾经写过一篇题为《夫妇善哉》的小说,背景就是这条小街上的一家名叫“夫妇善哉”的老店,后来这部小说还被拍成电影。直至今日,慕名而来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这里的招牌菜是红豆汤,里面有一块称作“白玉”的糯米糕。
  てんぐのぐんて
  天狗の軍手(天狗的手套)
  
  [译文]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江山里住着一只了不起的天狗。一天,天狗得肝硬化死了,留下三个儿子。
  接下来就是分遗产了,争执自然是少不了的。大哥拿了能刮台风的“天狗的团扇”;二哥拿了能日行千里的“大江千里”,哦,不对,是“天狗的木屐”。留给小弟弟的只有“天狗的手套”了。
  “嗯……天狗的手套有什么用处吗?”小弟弟战战兢兢地问两个哥哥。
  “这个么,不管正过来念,还是反过来念都一样,真好啊。”两个哥哥回答道。
  “啊,是啊,是回文!”弟弟叫道。“别开玩笑了,这更本就没什么用处嘛!说到底不就是一副手套,哼!”
  
  [译评]
  
  这次的回文很巧妙,村上的短文写得也很可爱。特别是那个小天狗,貌似单纯,其实什么都懂,更蜡笔小新一样。
  评价一个作家是否优秀,想象力常常是一个重要的标准。童话需要丰富的想象力。现代作家擅长写童话的并不多,比较成功的似乎只有卡尔维诺的《意大利童话》。村上的超短篇中也有很多的童话元素,动物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例如他的作品中出现过海龟、大象、一只叫“渡边升”的猫,还有纯属虚构的带有星形徽记的羊、蜘蛛猴、发条鸟……。这些构成了一个看似幼稚,非现实、非日常的村上世界,和繁复沉重的现实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ぬれきぬ、きれぬ
  濡れ衣、着れぬ(湿衣服没法穿)
  
  [译文]
  
  警察:“喂,三宅,你昨晚悄悄钻进青山的‘川久保玲’专卖店了吧。你把店里弄得水漫金山,所有的西服全报废了。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了,现场有你的指纹,而且有目击证人。你就招了吧,如果坦白交待还能从轻发落。”
  三宅:“什么?您饶了我吧,那事不是我干的。把店里弄得全是水有什么好处?衣服都湿漉漉的,穿都没法穿了。”
  警察:“是嘛。哈哈哈,不好意思,套套你的。你可以走了。”
  ☆
  警察:“喂,山本,你昨晚悄悄钻进青山的‘川久保玲’专卖店了吧。你把店里弄得水漫金山,所有的西服全报废了。你的罪行已经败露了……”
  
  [译评]
  
  回文本身是一项需要想象力的游戏,而给本来没什么逻辑的文字加上说明,使之言之成理又不牵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村上在这段文字中煞有其事地调侃逗笑,显得游刃有余。
  如果提示一下,三宅和山本分别映射日本著名服装设计师三宅一生、山本耀司,大家可能就不会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原来村上又在拿名人开涮。“川久保玲”这个品牌中国读者不是非常熟悉,而Comme des Garcons在国际上也算鼎鼎大名了,它由女设计师川久保玲于1974年创立,讲究个性。
  村上的作品中总会出现大量的专有名词,在这方面他和他的前辈作家安部公房正好截然相反。在安部的作品中几乎没有专有名词。所以读村上需要去体验,包括他文章中的音乐、饮料,否则那些村上曾经体验过的心灵之旅对于我们来说就永远是阅读的障碍,或者仅仅是符号。
  ふたがなんだだんながたふ
  蓋が何だ!旦那がタフ(瓶盖算什么,老公有力气!)
  
  [译文]
  
  见过这样的老公吧。
  “哎,这个瓶盖太紧了,来帮我拧一下吧。”只要妻子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来劲了。“好嘞,拧瓶盖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体力活嘛还有点自信的,拧瓶盖不费吹灰之力。很像费里尼的《道路》中那个力大无比的男人呢。
  拧瓶盖出了名,于是没多久公寓里的太太们都拿着打不开的瓶子来了。“不好意思,谷口先生,请您帮我拧一下这个瓶盖好吗?”——这样的人生好像也很快乐哦。
  
  [译评]
  
  村上在后记中写道:“我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过能否有助于现代日本文学的革新和发展(跟没说一样),不过感觉非常快乐。竭尽全力地认真地追求几乎没有意义的事,偶尔为之还是不坏的。”
  村上和日本许多打着“人文”、“女权主义”等旗号的作家不同,他的小说似乎从来不板着脸谈什么“意义”,他总是淡淡地诉说一些失去的记忆,或者善意地调侃。这也许是他的作品在这个意义逐渐失落的社会获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やくにんじんにくや
  役人、人肉屋(吃公家饭,卖人肉的)
  
  [译文]
  
  这个说法有麻烦啊。词汇推敲来推敲去,不经意弄出这样的句子来。我绝没有侮辱各位公务员的意思,请不要动肝火,世上有许多公务员都很热情的,真的。不过也有不把老百姓当人的家伙,“你们群众只要老老实实地纳税就行了,钱怎么用,我们领导会绞尽脑汁想办法的,不要你们罗罗嗦嗦地找茬。瞧,活动堤坝啦,大型公共投资啦,救助破产银行啦……哪个不是用在正道上的?哼!”这样的人,被说成是“卖人肉的”也确实没办法呀。
  
  [译评]
  
  这篇短文村上似乎写得很拘束,不是很从容。
  为了自圆其说,村上选择了一个他并不擅长的话题。这样的例子还有涉及体育的“野茂、たつまき決まったもの”等。在村上的写作生活中,很少选择与社会密切相关的题材。有一次,村上采访了在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中受害者,然后将访谈编成名为《地下》的书,结果反响平平。
  《挪威的森林》里面有个小细节很有代表性。电视里播放三岛自杀的画面,坏电视机没有声音,有人鼓捣了一阵便索然地走开了。这很有象征的意味,其实村上的小说一直都在努力排斥政治、社会这些传统文学中具有“意义”的东西。如果村上活在昭和,肯定也是属于“余裕派”的吧。
  れおはれおおれはおれ
  レオはレオ、俺は俺(里奥是里奥,偶是偶)
  
  [译文]
  
  看完电影《泰坦尼克》,女朋友就迷上了迪卡普里奥。真没劲。
  “里奥的确是帅,这个我承认。和他比起来,我一无是处。人长得不帅,没学历,收入低,腿短,性能力低下,鼻毛长得快,虽然是家里的长子但是没有财产可以继承,年级轻轻得了糖尿病,最喜欢吃的还就是蛋糕。吵架总是吵不过别人,英语一窍不通,汉字不识几个,出门不认路,罗圈腿,偶像是羽田孜。不过,我也有我的长处呀。”
  “说来听听呢。”
  “……………………………………………………”
  唉,要是能想到一个就好啦。
  
  [译评]
  
  看了村上,总觉得他和王朔有点神似。连《挪威的森林》也有点《永失我爱》的味道。村上不是一个具有精英意识的作家。所以在短文中他能从容地善意调侃,偶尔用一些文字上的小技巧(比如省略号等),最后再抖个包袱。
  现在的作家要不板着脸,一开口就是人生、社会;就是索性就写下三路,有钱就行。村上这样的中间路线还是蛮讨巧的。有人还在讨论村上的东西是纯文学的还是大众文学的,其实这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标准本身就是很可疑的。
  日本战后出现过“中间小说”。井上靖、司马辽太郎都是代表作家,他们死后都获得“国民作家”的美誉。大概村上也属于这一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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