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格林之梦与其间谍生涯
作者：恺 蒂
最后一本书
然而，他又是最讲究隐私权的一位作家，一辈子神秘古怪，离群索居。他不愿意接待记者，有很多年，甚至不愿意在小说作者介绍栏配上照片，他更不喜欢面对摄影机，在唯一一次接受BBC采访时，他只有声音到场，人并未出现。1991年他撒手归去，读者对他的兴趣却不减，似乎预知“盛情难却”，格林也为世人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这是本完全关于他最隐密的自我，也是他最后的一本书：《我自己的世界：梦之日记》(A World of My Own: A Dream Diary)。
《梦之日记》短短四万字，是格林从二十五年的八大本日记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个挑选过程可以说是一种文学创作，所以，这些梦并不是一般杂乱无章的梦，它们大都有章有法，有因有果，每一个梦都是一个小故事，格林把他们连串起来，以“幸福”始，以“疾病和死亡”终，于是，这些梦就成了他“某种意义上的自传”，是“一个怪人过去三十年的生活”。
格林向来隐密，从来就没有写过一本完整的自传。所以，这本“自传”当然也不是直截了当的自传，他在里面提到的人和事都是通过“梦”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亦真亦假，扑朔迷离，让读者刚刚觉得和他有些接近，随即他又把你推远，让你不停地猜想：这位梦中人究竟有百分之多少是格林真正的自己？又有多少是假装的他，想象的他，他自己创作出来的他？其中颇引人注意，众说纷纭的，莫过于他的间谍身份和他的旅行历险经历。
天生就是当间谍的材料
格林的间谍身份向来神秘莫测，有人说格林天生就是当间谍的材料，因为如果他有什么秘密，别人就绝对不会知道。其实，格林小时候就做过间谍之梦，他曾经梦到被一个中国间谍追杀，他和一位全副武装的侦探躲进一个小棚子里，正当他终于觉得安全时，他低头去看侦探的手，看到的却是那个中国间谍的长长的手指甲。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格林妹妹伊丽莎白已经在为英国军事情报六局（MI6）工作，经过她的介绍，格林也于1941年加入了MI6。当时MI6正在物色人选到在塞拉里昂的西非办公室里工作，格林非常合适，因为他已经对那个地区很熟悉。在英国经过一定的培训之后他就被派到塞拉里昂的弗里顿，他的代号是59200，他的密码系统来自一本书，他后来在文章中写道：“我选择鲍尔斯（T. F. Powys）的一本小说做我的密码，因为里面有充足的色情的句子可以供我娱乐。下一次货车到来时也会运来一个大保险箱，还有它的使用说明书和我的密码。”
他在那里的工作并不很忙，每天早饭之后他先去集市逛逛，然后去警察局（算是他的工作单位）取伦敦发过来的电报，这些电报都是密码写成的，他回到家里后根据他的密码书解密，然后回答有关问题。他的工作应该还包括雇用培训当地的间谍，从当地间谍处收集情报，向敌方提供假情报等等。也许因为格林小心遵守了国家机密法，他当时的日记很少有关于他间谍活动的记录。1981年，在接受谢瑞采访时，他说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搜集人名、归档、在卡片上做记录，这些都非常无聊，和一般坐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他说他并不喜欢当时的工作。在《梦之日记》中，他也提到他在梦的世界中的间谍生涯更有趣，更惊险，更刺激。
传奇的间谍友谊
1942年底，格林回到英国，在MI6圣奥本的办公室里工作，他的顶头上司是双料间谍费尔比（Kim Philby）。同事中有后来成为他好朋友的特立弗∙威尔逊（Trevor Wilson）（费尔比和威尔逊是进入他梦中世界的两个过去的间谍同事，格林戏称可能国家机密法也控制到了那里），他们那个部门的工作主要是反间谍活动，也就是向敌方的间谍提供假情报。
费尔比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他在剑桥读书时就被苏联克格勃雇佣，是著名的“剑桥间谍”之一。他在为英国情报局工作的同时，也在为苏联提供情报。1963年，他有被发现的危险，所以叛逃苏联，余生在莫斯科度过，没有再回过英国。费尔比和格林在做同事是并不很亲近，但后来逐渐成为好朋友，他们之间的友谊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1944年6月，费尔比为了在MI6培养自己的亲信，要提升格林为部门主管，格林没有接受，反而辞职。对于格林的辞职，说法不一，有人认为格林当时已经对费尔比的身份有怀疑，他的辞职是因为他不愿意在出卖朋友还是出卖国家之间做选择。格林后来说如果他知道费尔比是克格勃的间谍，他“作为一个朋友，会给他二十四小时让他逃走，然后会举报他”。
费尔比叛逃后，格林仍一直与他通信。1969年，费尔比的自传《无声的战争》(My Silent War)出版，格林为之作序，费尔比很是感动。这对格林来说，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之举。许多人批评他为国家之叛徒说好话。格林在序言中写道：“我记得在圣奥本那无数个快乐的星期日午餐，整个部门在他的领导下放松下来，连续几个小时喝着酒……”，格林又说费尔比“确实背叛了他的国家，但是我们所有的人一生中，谁没有在某种情况下叛变过比国家还要重要的什么人或什么事呢？”他曾多次说费尔比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自私的原因，他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他从未失去过的共产主义信仰，这很难能可贵。
费尔比一直把格林视为知心朋友，他叛逃之后，有人问他如果他有一个魔杖，他会实现什么样的愿望，他回答说：“格林坐在桌子的那一端，我们当中是一瓶好酒。”1986年，费尔比梦想成真，格林受戈尔巴乔夫之邀访问苏联，在莫斯科他们倆再次见面，只是桌上的好酒由伏特加取代。
值得一提的是，格林并没有因离开MI6而结束他的间谍生涯，以后，在他无数次去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的冒险旅行中，英国情报局或是外交部都与他联系过，请他顺便收集一些情报。所以有人认为，格林虽在名份上早与MI6没有牵扯，但是他们的合作关系一直就没有中断过。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百无聊赖
或是求死，或是要活得更刺激，这种极端不求中庸的态度，就是格林的生活哲学。对他来说，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百无聊赖。也正是这种生活态度，贯穿了格林的生活，少年时他曾用佐伦手枪多次玩过舍命游戏俄罗斯轮盘赌，成年后他不断地旅行，总是去最危险的地方，总是要去赌一下他能否生还。所以，在格林的《梦之日记》中，战争和间谍活动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他的梦中充满了危险和恐惧的时刻，他企图用一根香烟去刺杀纳粹头子戈培尔，他是在地铁站捉拿希特勒的英雄。他一次次在梦中再去他在现实生活中去过的危险的地方：越南、墨西哥、海地、马来亚、西非，其间他总是要受到追捕，盖世太保、克格勃、英国情报局、美国军队、墨西哥游击队，而他总是借着梦能醒来这个长处，一次次逃脱。
所以，在这里，笔者选译了格林《梦之日记》中与他的冒险经历和间谍生涯有关的段落，其中，所有的脚注都是译者所加。从这些梦中，读者可以看到伏案写作文学大师格林生活中的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读者也能看到一个更富传奇色彩的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