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我的朋友塞缪尔·贝克特
作者:伊斯雷尔·霍罗威茨
他住在雷米-杜芒街上敬老院的一间屋子里,与他的(全科)医生家只隔了几道门。我不禁大吃一惊——我意识到贝克特现在正像他创作的人物一样生活。想要到达贝克特的屋子必须穿过一个叫做“娱乐室”的地方。二十多位年迈的法国人在那里用一台过时的黑白电视机,观看一档节目——一个让人反感的男子载歌载舞的表演。他们在那里坐成一排,就像是一些麻雀栖歇在电话线上。我打破了他们那种沉迷出神的状态,问到哪儿可以找到贝克特。但似乎没有谁认识他。我找到养老院的办公室,经指引穿过一个小院,到了街区的后面。在那儿,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底楼房间,百叶窗帘被拉下一部分。贝克特在里面,穿着破烂的长衣,正在桥牌桌上用吸上墨水的钢笔写作。
我停下来,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出于某种原因,我记起了二十二年前,在发现了我竟然不知道叶芝的《驶向拜占庭》的时候,贝克特所表现出的震惊(“一个老人不过是废而无用/像一根竹竿上的褴褛衣衫……”——叶芝)。那天晚上,在我离开那张桌子之前,叶芝的诗已经从贝克特的记忆传递到我的记忆中(连同萨姆那谨慎的学者气的小纸条:“我不完全同意‘灵魂拍击着双手’那部分)。”
塞缪尔·贝克特最后住的屋子肮脏破旧,狭窄,黯淡无光:一张床、一个床头桌、一张桥牌桌、一把配套的椅子及一台为了体育赛事而准备的电视机。这屋子像监狱一样让人忧郁、悲伤。我的第一个冲动便是要拉起他跑开,背着他走出去,离开,回到过去的那些时光。我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才让这种想法消失,并且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是他的选择。我们谈了几个小时。他问了一些关于我孩子,工作,吉尔最近的马拉松长跑,我是否需要钱,或我还好吗,等等,诸如此类的平常的问题。
该我发问了。我问及他的健康状况。他知道自己的病,解释着自己的病情,就像科学家的解释一般。但是他的大脑不能保持正常的血液循环。
但当他详细叙述这种感觉——即问题如何在他那特定身体上显现出来的时候——他表现得完全是一位作家的样子:简洁明晰,机敏灵动。“我正站在流沙上。”
当我最后一次离开萨姆的时候,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安排了一下我的生活,这样我就能够回到巴黎,能够靠近他。从1月15日起,共六周时间。我把流沙的速度低估了近一个月。
说些这个人的事情,然后就让它过去吧。贝克特说及乔伊斯的话,也是我最终想要说贝克特的:“他从未写过有关什么事情,但是他又一直在写着什么。”
当我最初被告知你死去了,萨姆,那一瞬间我担心着,所有那些你知道的、让人惊异的事情也将要随你而去了。但是很快我就记起来,为了他们,也为了我们,你在纸上写下了那么多……那些“罕见的无瑕美玉……也是我们最最希望能留给后人的”。你已经留下了许多,老朋友。至于我,看来我必须留在这儿再多写一阵儿。
永远也不说再见。以后我会再见到你的,亲爱的萨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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