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碟海

作者:徐振锋




  时间
  我对韩国的电影一直抱有戒心。韩国的电影大体有两种:一种是借鉴,模仿,或说抄袭他人的;一种是来自他们骨子里的血。可以说说的是后一种,我的戒心也是对这后一种的。因为他们在电影里喜欢用血,用到极端,尽管布满血的画面有时可能会很美,但在这些血背后,往往透出一种极度偏执的精神,会让人不寒而栗。而金基德的《时间》却是一个例外。
  开场就是一段整容过程的纪录片,活生生的人脸如一张假皮用笔标上记号,切开,在血肉模糊中做种种手脚,然后再一针针缝上。这是一段让人看了禁不住要闭上眼的画面,也是一记警钟般的伏笔。女主角是惯见的性格暴烈的韩国女子,有一个谈了两年的男友,感情日渐平淡,为了让爱情保鲜,她选择了用整容来留住时间。她并非追求漂亮,只求彻底改头换面,以陌生人的姿态来换回男友的新鲜感。一切皆如所料,男友是这世上最最普通的男子,抵不住诱惑,耐不住寂寞,几乎是毫无反抗地与换了面容的旧女友投入一段新恋情。料不到的是变了脸的女子,一边用新面孔单刀直入,一边又借旧名字旁敲侧击。真是变了面容变不了心,一人分饰两角,自己扮演自己,自己嫉妒自己,自己和自己拔河,新我旧我在时间的两头将那无助平凡的男子折磨得左右为难,也把自己拉扯得精神分裂。那妄想改变的女子改变不了自己的爱情,却改变了自己的爱人。影片的后半部和前半部正如一面镜子映出的两个影子。那懦弱的男子在知晓实情后竟也去做了整容,变成永不露面的陌生人,逼得那女子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子身上苦苦寻找爱人的影子。整容在这里成了爱人间互相试探互相报复的武器。这场爱情的捉迷藏说的竟全是爱情的虚妄。看了电影的前半部,女人会想:我换了面孔,你就又爱上了我,这样的爱叫我怎么好相信?而看了电影的后半部,男人又会想:你那么爱我,那为什么我仅仅是换了一张脸,你就再也分辨不出我了?戏演到这里,有些意思已经呼之欲出。整容,爱情,抑或时间,这些或实或虚的词,在我看来其实全都是一张假脸,这故事正印了《无间道III》里的一句话:只有事情改变人,人改变不了事情。整容,就是最极端的改变手段。而爱情和时间偏偏都是不可改变的。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们,妄想改变而对自己痛下狠手,不惜流血,不惜分离,看似果敢决绝,实则自卑又自大到愚不可及。爱情从来不是水果,放进厨房的冰箱里就能永葆新鲜?把爱情当作苹果的人到头来只能得一个烂苹果,她/他的爱情连失败都谈不上。电影里的女子把“我爱你”三个字反复书写,字叠着字,层层覆盖成一朵鲜艳的花,然后悄悄地叫个小女孩扮成天使送给蒙在鼓里的爱人。真是异想天开的浪漫。殊不知花就是花,我爱你就是我爱你,合在一起就只是朵畸形的假花,那机关算尽的“我爱你”是不会被看见的。影片的最后,男主角在女主角的追逐下被车撞死,只留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崩溃的女主角蒙着脸再次从整容医院中走出,手捧过去的照片,被一个匆忙的路人撞碎。这和影片开始时女主角出现的场景竟如出一辙。如此费尽心机的工整更让我心生疑窦,好像某根垫高的鼻梁,直得触目惊心。
  这电影从外表看和许多出名的韩国电影一样,不乏流血,暴力和偏执的人物及行为。但我说它是韩国电影的例外就因为这电影的初衷是要反思而不是美化这种韩国人引以为傲的偏执。电影说的是人试图改变面容,改变爱情,改变时间的故事,但导演金基德却在影片的发布会上说:“有些东西从来不会改变。”这样一对照他的意思就昭然若揭了。这部电影拍摄完成后并未得到在韩国上映的许可,只因为在国外获得一致好评后才以进口的方式在韩国本土公映。这则消息正可以成为这部电影的一个注脚。看来韩国人对自己的电影也是心存戒备的,只是这样的戒心正和我的相反。
  
  回归
  我是真喜欢阿莫多瓦。喜欢他的明亮的颜色,喜欢他的流转的笑意,喜欢他对女性蠢蠢的热爱,喜欢他对人生熊熊的乐观。因为喜欢阿莫多瓦,于是就连带着喜欢上佩内洛普,喜欢上马德里,喜欢上整个西班牙。好的电影,就是这样让人禁不住的满心欢喜。
  开篇是女人们在扫墓,听她们的对话,又长又快,像是吵架,也像是说笑。我真庆幸自己不懂西班牙语,可以把这当成音乐来听。然后,麻烦就来了,女儿把父亲杀死在厨房,母亲忙着把丈夫的尸体包裹,同时却接到姐姐的电话说亲爱的婶婶死了。生活可真够糟的,可是我们的女主角只是皱皱眉头,事情得一件一件的办。她一边把丈夫的尸体锁进冰柜,一边机敏地抓住生意的机会。她和邻居女人说说笑笑就开起了饭馆,办起了派对。同样是说说笑笑,她们趁着天黑就把丈夫的尸体运到郊外埋了。月黑风高的夜晚也有她漂亮的裙子闪动。死去的母亲突然回来了,揭开家庭的隐秘;好朋友得了癌,离死也不远。可她们哭,她们笑,然后就唱起了动人的歌。生活总是悲剧,她们却活得旺盛。好一群美丽的女人,她们真懂得爱自己。
  这电影也成全了佩内洛普。我爱看她的脸,那深黑的眼,那殷红的唇,好像又一个索菲亚·罗兰。还有那丰乳肥臀,直露露的性感,如肥沃的大地,又低俗又高贵。
  电影的名字叫《回归》,也是阿莫多瓦自己的回归。在经历了2002年的《对他说》,2004年的《恶的教育》这两部探讨男性心理的影片之后,他终于又回到了《我的母亲》时期的女性主义题材。事实证明,好的艺术家大多是女性崇拜者。只有在女人堆里长大的阿莫多瓦才可以给我们呈现出这样一个丰盛美丽的女性世界。也只有他,才能在生活的悲剧面前露出这样令人信服的笑。
  
  来自迷宫的歌
  斯汀的新唱片被唱片公司归在“古典”一类里。我把它从唱片架上拿下来的时候,觉得这个男人苍老了许多。是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激进的人,他从来就比其他流行歌星更偏古典一点,但这样彻底的投向古典,仍然让我心存疑问。
  整张唱片共二十三首歌,全部取自十七世纪的“忧郁抒情诗人”约翰·道兰(John Dowland)的歌曲作品。歌曲都由鲁特琴(lute,14-17世纪使用较多的一种形似吉他的半梨形拨弦乐器)演奏。这种琴又叫诗琴,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给诗歌伴奏的乐器。看来斯汀还是那个音乐诗人,只是这次他的诗情回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对我来说,这些歌就是十七世纪的流行歌曲。”斯汀这样回答古典还是流行的问题。于是他用流行歌曲的方法来演绎这些歌。也许对熟悉这类歌曲的听者而言,斯汀的演绎会略显业余。他的吐字发声都不曾经过学院派的专业训练。他的嗓音唱起这些歌来也显得太高太细。但这并不妨碍他还原十七世纪的忧郁情怀。要知道在那个时候,这些歌也只是在人们家中私底下随意的哼唱。是我们现代人太呆板,非要把古人想成古人的样子。斯汀的意义在于他可以把那些旋律上的情绪转折用他的方式娓娓唱出。忧郁是没有古典流行之分的,而毫无疑问,忧郁是属于斯汀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斯汀的演唱堪称美丽,甚至拥有了某种跨越时间的感人力量。这就是斯汀的文艺复兴,这个唱雷鬼起家的摇滚歌手,确实有着某种“古典”的灵魂。
  
  独家新闻
  当大家都把伍迪·艾伦当成电影大师的时候,他就接连推出了两部轻如鸿毛的喜剧:《赛末点》和这部《独家新闻》。这两部戏简直就像是姐妹篇,讲的都是穷小子/女子涉足英国上层社会,最后牵扯进谋杀的故事。故事编得都很巧妙,就像伍迪·艾伦自己扮演的那个魔术师的小把戏,辗转腾挪,妙趣横生。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但也不失为一部轻松好笑的消遣小品。其实真不用苛求大师每次都出大部头的经典,茶余饭后,有大师变个小魔术逗您一乐,不也挺好的吗。
  
  肥皂
  电影名字叫《肥皂》,但内容却是反肥皂剧的。影片讲述的是漂亮的美容店女老板和楼下的男扮女装者之间的情爱故事。故事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爱情是否可以改变性取向?影片分段式的结构,和拍摄手法都显现出深受Dogma 95的影响。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丹麦电影,着力于表现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中人们自我封闭,彼此隔膜的现状。但拍摄手法、人物刻画都显呆板教条,有很强的主题先行的印迹。说实话,这样的电影在五年前可能还能利用猎奇心理吸引部分人的眼球,到今天真得已经让人厌倦了。连Dogma 95都成昨日黄花了,谁还在乎这样的模仿之作呢。
  
  黛安娜·克拉尔:从这一刻起
  From this moment on
  Diana Krall
  这也许是黛安娜·克拉尔迄今为止最好的唱片了。她从上张唱片《另一间房间的女孩》(The girl in the other room)的个人化牧歌里走了出来,轻松地和大乐队的伴奏互相挑逗着标准的爵士曲风。黛安娜·克拉尔的嗓音似乎比过去多了一层黯哑,如同被时间的风霜打过般的颓废质地。听听那首“Isn't it a lovely day?”,那低音处的慵懒和气息间的小情绪都能轻而易举地感染听者。当然,除了歌声,她还有钢琴。黛安娜·克拉尔堪称是继雪莉·霍恩(Shirley Horn)之后最好的自弹自唱的爵士女声了。她的琴是有情绪的,配合着她的歌声给你一个丰富的想象空间。好的现代爵士女声就这么几个,而黛安娜·克拉尔无疑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