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为土耳其搭脉

作者:恺 蒂




  (一) 故事
  
  《雪》是帕慕克的第七本小说,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九九二年,主人公是一多愁善感的诗人,他的原名叫Kerim Alakusoglu,但是他喜欢别人称他为卡(Ka)。 卡在德国的法兰克福政治流亡十二年,回伊斯坦布尔参加母亲的葬礼。故事开始时,他正冒着大雪坐公交车前往远在土耳其遥远的西北角的卡斯镇(Kars)。卡自称受伊斯坦布尔的《共和国报》之约,采访卡斯镇近期内的市长选举和一些年轻女子因被强迫摘掉头巾而自杀之事,但是,这并不是他的全部用意,他前往卡斯镇的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听说他年轻时所钟情的依配克与丈夫离婚了,卡意识到自己仍然深爱着她,希望能说服她一起回德国。卡下榻于雪宫旅馆,这个旅馆的主人是依配克的父亲,她与妹妹及父亲也都住在这里。
  卡借着记者的身份和卡斯镇的各界都有接触,他在大雪之中游逛。这个城市曾经有过显赫的过去,它仍有着辉煌的奥托曼帝国的建筑遗址,有空空如也的亚美尼亚大教堂,是当年屠杀教徒的证据,还有着俄国统治的幽魂,以及土耳其共和国的创始人阿塔图克的照片,是他开始了土耳其的现代化运动,禁止女子围戴头巾。摘头巾还是戴头巾,现代化还是保持传统,不信教还是信奉极端的伊斯兰教,这些冲突把卡斯镇的人们分为两极,整个小镇的氛围充满了压抑,愤怒,阴谋和暴力。
  大雪封途,小城通往外部的一切交通都被割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故事往前发展,矛盾进一步激化。卡在卡斯镇遇到各色人等:当地报纸《边城新闻》的主编;依配克的已经成为伊斯兰教政治家的前夫;崇拜艺术诗歌更崇拜真主的教会学校的学生;依配克的父亲信奉马克斯主义的图尔古特;依配克的妹妹,“头巾女子”的首领,女演员卡迪菲;左翼的剧院经理苏耐;当然,还有原教旨主义的首领,恐怖分子蓝。
  卡想要进一步调查有关自杀女子的更多事实,但是受到各方面的阻力。伊斯兰教的信徒们指责他是无神论者,不信教的政府也不希望他写关于自杀女子的文章,便衣们跟踪着他,他所遇到的人对他充满怀疑。一个伊斯兰教极端分子在一家小饭店中枪杀教育学院院长,因为不信教的院长曾经驱逐不愿摘头巾的女学生,卡正好和依配克在场。卡没有通报警察,反而来到依配克前夫的办公室,他们俩一起被带到警察局,卡目睹了前夫在警察局里受到的折磨,也看到了非宗教的政府的残酷。他也秘密见到蓝,这位谋杀的幕后策划人,蓝年轻英俊,能言善辩,眼睛如夜色般深蓝,富有个人魅力。
  小说中充满荒诞,例如《边城新闻》的主编惯于提早印好报纸,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先做报道,所谓“引领新闻”,卡遇到他时,他已经印好了一条新闻,说卡当晚要在剧院中朗诵新创作的诗歌《雪》,卡抗议说他根本没有一首题为《雪》的诗歌,他文思枯竭,已经许多年没有创作了,而且他也没有任何愿望晚上去剧院, 主编回答道:“不要说得那么肯定,有人鄙视我们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报道, 但是许多事常常因为我们写了而发生。”果不其然,卡尔虽然对于自己是否信奉真主仍很怀疑,但是他对爱情的求索颇为顺利,受到了心上人和真主的双重启发,卡尔在风雪之中灵感大发,诗潮滚涌,第一首的题目就是《雪》。晚上,剧院主持宣布了下一个节目将是他朗诵诗作,正与依配克一家人观看电视直播的他为平息众怒,不得不飞奔往国家剧院,《边城新闻》所创造的新闻终于兑现。
  当晚同时在剧场里演出的,还有一出题为《我的祖国和我的头巾》的阿塔图克年代的反宗教的剧作,反对女子配戴头巾。年轻狂热的宗教学校的学生大声嘲笑这出话剧,整个剧院里宗教情绪高涨,为了防止伊斯兰教徒获得选举的胜利,为了制止库尔德人的民族主义,不信教的官方决定以武力镇压,士兵冲向舞台向观众开枪。观众开始还以为这是话剧的一部分,等到他们意识到真正发生的事情,已有二十多位宗教狂热分子被枪杀,许多的人被逮捕。这场军事政变后,卡斯镇陷入军事管制的恐怖之中,以后的两天里,更多的伊斯兰教徒和库尔德人被逮捕,监禁,折磨或是被谋杀,其中包括蓝。
  在这样的环境里,卡的诗歌创作的灵感仍如泉涌,他幻想着与依佩克的未来,他们一起在法兰克福的生活,幸福只是一步之遥。然而,蓝被官方逮捕,因为依佩克的妹妹卡迪菲是蓝的情人,唯一能让依佩克不再挂念父亲和妹妹,安心和他同回德国的办法是救出蓝。卡和剧院经理苏耐达成协议,苏耐愿意通过他的关系帮助蓝越狱,条件是卡说服对“头巾女子”极有影响力的卡迪菲在苏耐的新戏中担任主角,卡迪菲必须在戏中摘下头巾,露出她的头发,此戏没有剧本,唯一的情节是摘头巾,而且将在电视上实况转播。
  卡迪菲之所以由一位摹登女演员变成不愿露头的“头巾女子”的首领,并不是因为她的宗教狂热,而是因为她对蓝的爱情。所以,为了救出蓝,她愿意上台演出。蓝越狱成功,躲藏在一秘密地点,却叫卡带信给卡迪菲让她拒绝演出;秘密警察找到卡,要他说出蓝的藏身之处,卡拒绝,秘密警察向他透露依佩克也曾经是蓝的情人,卡陷入沉默。大雪开始融化,卡斯镇通往外界的道路又要开通,卡安排好了车票,要把依佩克带到德国,依佩克在整理自己的行装,准备学会好好爱卡;结局似乎圆满。然而,蓝的藏身之地被军队发现,蓝和他的另一个情人被乱枪杀死;卡迪菲得知消息时正在舞台上演出,剧情弄假成真,她摘下头巾后用手枪在舞台上打死了苏耐;卡在火车站苦苦等待依配克而不得,等来的只有他自己的手提箱;依佩克决定与家人一起留在卡斯镇,因为她相信,是卡出卖了蓝,将蓝的藏身之地告诉给秘密警察。四年后,卡在法兰克福被暗杀,有人说,那是蓝的追随者们的报复。
  
  (二)意象
  
  加拿大作家马格丽特?阿特伍德在《纽约时报书评》上称《雪》为“男性迷宫小说”,这类作品从德昆西、妥斯托耶夫斯基一路延续下来,经过康拉德、卡夫卡、博尔赫斯、马尔克斯等而发扬光大,主角都是孤独没有根的男性在追寻着什么,帕慕克承袭的也是这一传统。《雪》更象当代欧洲大陆的小说,如同妥氏的作品,阴冷的城市,黑暗的咖啡馆,极端的学生,充满曲折的命运,欲近又远的疑团,来回往复的情节,潜行的暗夜,无法确定的身份,流亡的主人公, 这些都是现代文学的风景线的构成因素。
  《雪》的某些部分很荒诞,也充满黑色幽默。在卡斯镇,政府为了让人高兴,天气预报时总是要把气温多说高几度。整个城市的电视机永远是开着的,所有的人都看着同样枯燥无味的节目。居民们互相监视,互相告密,电话被窃听,秘密警察是那里最发达的机构。报纸当然只有一份《边城新闻》,每天印三百二十份,其中两百份去各个政府部门和企业,一百份由私人订阅,二十份在一个小店出售。然而,这份报纸不只是报道新闻,更是创造新闻,事先登出将要发生的事情,而一切往往真会如他们所报道的那样发生。卡朗诵诗作是一例,苏耐之死也是早一天就印上了报纸。
  《雪》的故事有许多个层面。从主人公的名字,书名,地名上,作者就在玩文字游戏,土耳其语中雪是Kar,小说的主人公叫Ka,这个边城小镇叫Kars,所以,小说一开始,读者就能意识到故事连环套的结构,雪中之卡在边城,Ka in Kar in Kars。小说中有许多的意象,可以让那些喜欢比喻隐喻暗喻的读者忙忽半天。
  第一意象是雪,小说开始于绵绵的大雪,三天的故事也都是在雪里进行的。飘落的雪花让整个城市更诡密,更荒诞,故事似乎也更超现实。大雪封途,让卡斯镇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世界的尽头”,“荒凉和遥远击中他,让他能感觉到内心深处的真主”,于是,心上人,漫天的飞雪,雪中酒醉后仿佛果然存在的真主都给了卡灵感,卡多年文思枯竭,一句诗也写不出来,现在却诗如泉涌,常常要抑制不住,放下正在做的事,停下正在说的话,离开正和他在一起的人,去寻找一个安静之地在他的蓝色笔记本上记录下这些诗歌。他在卡斯镇的三天,共写诗十九首,并把这些诗按照雪花的结构来安排,六角形的雪花上每一端又分个叉,有十八点,加上中心,构成十九个点,每一点上是一首诗,那首“我是卡”(I, Ka)为中心。虽然诗人和贫穷偏远的卡斯镇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卡斯镇却不乏对诗人崇拜的年轻人。帕慕克关于诗的论述,可能太文学,让一般读者觉得厌烦,可能许多人会大段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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