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欣赏E.B.怀特
作者:克里斯托弗·莱曼-豪普特
文:[美]克里斯托弗·莱曼-豪普特 (Christopher Lehman-Haupt)
他们时常会给我们评论家一个机会,这个星期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他们推出了《E.B.怀特随笔》作为最近出版的《E.B.怀特书信集》的姊妹集。作者在他的前言里写道 “为了收集这些随笔,我翻阅我的许多其他书籍,首次在两个集子中增加了一些的作品。”这意味着一个评论员得反复阅读《别了,T型福特!》(译注:Farewell to Model T,有人将之译为《别了,我的至爱!》。)和《这里是纽约》(译注:Here is New York,有人将之译为《这就是纽约》。),这两篇随笔分别发表于1935年和1949年;《一人的肉》(1944)一书中除三章以外的全部章节;《从角落数起的第二棵树》(1954)一书中的几个选段;《我指南针的指针》(1962);《美国幽默的一个分库》导言(译注:A Subtreasury of American Humor 有人译为《闲话幽默》。),马奎斯(译注:Donald Robert Perry Marquis, 1878-1937,美国记者、作家,在《太阳报》上开辟《日晷》专栏,创造了阿尔奇(蟑螂)与梅希塔贝尔(猫)两个幽默形象。)的《阿尔奇和梅希塔贝尔的生活和时光》,和小威廉.斯特伦克的《风格的要素》(译注:William Strunk,1869-1946,美国作家和教育家,以他的“little book”著称,该书主要论述了英语风格和语法的原则。);以及几篇以前发表在报刊杂志上未收入的作品。他们把评论称作工作,可是评论E.B.怀特却纯粹是一种快乐。
我明白:有人说,E.B.怀特在力图使语言精美方面过于规范,过于完美,是杂志畅销以前那个时代典型的纽约作家。他们说怀特先生的鉴赏代表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人们的感觉,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美国作家的反叛就是针对他那种风格上的小心翼翼,他那种政治上的自由主义。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如果能够在,嗯,1969年的气氛中阅读这本集子,那么,他们甚至好像说对了。
就他对生态的看法而言,他远远走在了反传统文化(译注:counterculture,指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美国青年中形成的一种文化群落,表现为反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思想道德观念。)的前头。他早年就认识到,更快、更大、更多不一定是最好的,自然界有她秘密的方式来弥补人类对她所做的一切,至少对于E.B.怀特来说,接近大地的生活是最好的生活,它适合人类性情的律动。至于他的散文风格——嗯,说白了,那就是时代又一次转而喜欢他的风格了。现在,学校正忙着弥补过分强调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浪漫作品做法,试图再次教育学生要拼写句子、从语法上分析说明句子,懂得条理清楚的随笔铁一样的内在规律。在他们求学的过程中,他们如若不去拜读那本“小书”,小威廉.斯特伦克的《风格的要素》(怀特先生修改了此书,作了序,并在1959年盟誓予以支持),那么他们将写得更加糟糕。
但是, E.B.怀特的作品当然总会再次流行。这是因为,就像他自己评论梭罗(译注: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美国作家,超验主义运动的代表人物,主张回归自然等。)时说的那样,他写的句子拒受时代的消极影响。此外,他是散文家的散文家。他的笔调轻松自然、随意悠闲,他的主题仿佛偶然拾得,他给你信心,好像你真的不必非常了解一件事以后才能把那件事写得有灵气;你只要会写作,并且通情达理就行。于是,如果你掌握了窍门,你就能用玛丽.马丁的家具写好裁军的主题,或者用名叫弗雷德的达克斯猎狗(译注:dachshund,德国种小猎狗,身长、耳垂,适于追逐獾、狐等)写好美国民主的前景。
当然,说怀特先生只是靠着技巧和睿智才成功则是错误的。的确,他碰巧非常了解许多事情:了解鸟禽、船只、文学;尤其认为,对拟人论(译注:anthropomorphism,赋予深、动物或无生命物以人形或人性的观点)抨击的担心和对感情误置(译注:pathetic fallacy,指赋予自然界现象或无生命事物以感情)批判的担心是多么愚蠢!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儿童图书馆学专家和法国新浪潮运动(译注:new-wave,指在艺术、电影、政治方面打破传统观念的革新运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起源于法国的电影流派,运用抽象派、象征牌等手法,刻意创新,表现个人的独特风格。)小说家们试图用这些观念影响我们。
感谢上帝,怀特先生没有与那些清规戒律有任何关系,否则他怎么可能写出这卷书中一些最动人的段落章节——有关“财产赤裸裸地躺在街上,日光寻找着室内生活的每一道伤痕——茶几边柜无边可言,落地电灯的电线卷成了圈,味美思酒瓶从个人文件纸板箱里伸出了它们的长脖子,每一个废纸篓都盛着一小堆杂物。”或者有关他的“达克斯猎狗弗雷德,用它安静顽皮的眼神(那种光天白日在床上逮着某人的神色),夹杂着它那种假惺惺尊重别人的常见神色”。这些随笔真的是偶然发现之作,这种说法也是错误的。它们看似随意谈天说地:愉快地发现缅因州的冬天,浣熊爬树的习性,猪仰面朝天时微笑的方式等等。但实际上,这些发现的宁静核心是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入神,它们不受时间的限制,有一种悲情,不管杂技场里马的特技骑师如何经常在杂技场里骑马转圈,或者不管男孩与父亲如何经常去池塘边,这种永不过时和悲情似乎总是永恒的,时间继续在滴答滴答地流逝着。
文章结束时,他叙述了与儿子回到一个常去的地方,那个地方他自己在孩提时代也曾经常与他的父亲一块儿去玩耍:“我不想下水(游泳),便懒洋洋的看着他,他那赤裸的身体精瘦而结实;当他拉起那条湿透冰凉的裤子,罩住他阴部的时候,我看见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当他扣上那根浸水后膨胀的皮带时,我的腹股沟突然感到死一般的冰冷。”这一段落也许很让人感到惊讶,因为我们习惯认为E.B.怀特是位和婉的幽默家。可是这一妙句掷地有声,是这些随笔真实深刻的写照。文章的作者也许感到了寒意,可他的华章将温暖人心,永垂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