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碟海
作者:佚名
《迷幻公园》(Paranoid Park)是一首叙事诗。这意思就是它用诗的语言在讲故事。而这对于导演格斯•范•桑特而言则完全是一种新的尝试。如果你看过他之前的电影,比如《大象》,就应该知道他擅长营造气氛,用显微镜般的镜头语言,外科手术般的冷静态度将环境的质地机理剖开给观众看。他在《迷幻公园》之前一直是个忠实犀利的社会观察者,那无处不在又无法触摸的社会气氛才是他关注的重点。与其说他是个电影诗人,不如说他是个有想法的记录者。然而,《迷幻公园》是一个变数,从纯客观的环境描写变为主观与客观交替的叙事;从细致冷静的白描变为率性写意的泼墨;从俯瞰社会环境变为深入人物内心。所以说,《迷幻公园》是桑特的第一部叙事诗。
先说故事。滑板少年阿力克斯把迷幻公园的滑板场当成天堂,周末连女朋友的约会都不想去,一心直奔迷幻公园。在那里他在一个陌生人的怂恿下去了公园后面的铁路玩耍,他们的游戏是悄悄跳上疾驶过来的货车,乘风向前。然而他们被一名铁路保安发现,跑上来追打。黑夜中,火车轰鸣,飞驰而过,少年站在车上抡起滑板,有人应声倒下,有车应声开过。一次错手 ,一条人命,少年要背负起这一晚的噩梦活下去,继续滑板,约会,上课,接受警察质询。这故事的真正悬念并非那一晚的事故真相,而是这滑板少年如何放下这件压死人的心事。这样的故事要讲得好,讲故事的手法很重要。而这电影好也就好在这手法上。
所谓手法,便是指电影的语言。这电影的故事是由少年的独白与对话撑起来的。然而它还有另一种语言让其成为了诗,这便是摄影。摄影几乎成了整部电影情绪表达的媒介。杜可风掌控下的摄影机是一块滑板,随少年们的身姿起伏跌宕,如青春迷幻的心,借在空中的短暂停留来超越无聊沉重的现实。摄影机又会如一只隐匿的眼睛,于无声处静静凝视洞悉少年脸上的惶恐与他身后的荒凉。那摄影机还是一面镜子,照着剧中人的脸也照出他的心。有一个镜头,少年从学校走廊的一端踩着滑板由远及近向镜头滑过来。镜头一动不动,焦点是虚的,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晃悠悠滑近,等滑到尽头,焦点突然转实,照出少年一张凄惶无辜的侧脸,毫发毕现。这一刻突然的清晰让观众感觉仿佛被少年一头撞到,他的人生刹那间在你的眼前避无可避。摄影此时已不单是在“看”,而已经具有观点,变为语言,“说”了起来。这便是所谓诗的语言。
这是一部让人想一看再看,反复把玩的电影。因为它的结构是自我循环的。开篇是少年在写日记,慢慢叙述那一晚及之后的情形。结尾处是少年在烧日记,观众到最后才知道少年为何要写日记,又为何要烧掉。这自然形成一个结构上的圆,完整又开放,让人恍然大悟又心生好奇,忍不住想翻到前面再看一遍。
故事、语言、结构都令人满意的《迷幻公园》片长只有短短八十分钟,连这也成为它的迷人之处。像一块精致含蓄的玉,小巧而意韵暗藏。
卡桑德拉之梦
近年来的伍迪•艾伦似乎对英国的兴趣大增。连着几部新片都把拍摄场景放在英国。这个从口音到灵魂都有浓重纽约腔的大师一下子操起英国腔,很有点改头换面的意思。所以你再也看不到他自己现身其中滔滔不绝那些标志性的小幽默大智慧。反倒是一门心思专注讲故事。把意思都藏在故事里,其实也谈不上“藏”,从那部《赛末点》到现在这部《卡桑德拉之梦》(Cassandra’s Dream)都是言简意赅,看完故事,意思就呼之欲出的作品。这其实倒是很有点古典的味道的,像他这样的大师也许是反璞归真吧,不在乎跟年轻后辈去比诸多现代后现代的手法花招,他就老老实实地拍古典主义小说的现代影像版,眼前这部《卡桑德拉之梦》就是如假包换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赌徒》加《罪与罚》的混合版。
科林法瑞尔和伊安麦克格雷格扮演的两兄弟一个是赌徒,一个是梦想暴富的投机青年。前者就是出自那两部小说的经典文学形象,沉迷赌博,不可自拔(赌徒),但又因杀人而被道德感逼得近乎疯狂(罪与罚)。而后者则是《赛末点》里那个一心向上爬不择手段却被爱所困的穷小子。这样的两兄弟摊上一个为富不仁又阴险伪善的舅舅,一出家庭悲剧在所难免。影片的海报上虽然写着“Family is family. Blood is blood”,但伍迪艾伦似乎并没有太多纠缠于家族的悲剧,而更多把笔墨花在两兄弟各自不同的人性挣扎上。伍迪•艾伦的伦敦三部曲的节奏都拍得飞快,平铺直叙,一马平川,初时也许会觉得粗糙简单甚而单调无聊。但接连看完三部,到现在这部才真正体味到他可能的用心。也许人就是这样被命运匆匆裹挟着奔向毁灭的吧。人性也是这样不假思索、没有悬念地卷入道德和欲望的纠缠里的吧。伍迪•艾伦就是在这匆匆如流水账的故事推进里放大人性的挣扎,以及追问人同神或命运的关系。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对准了两兄弟共同购买又共同毁灭的帆船“卡桑德拉之梦”,宿命味十足。至此,欲望、道德、命运三者交织在一起,伍迪•艾伦要说的话,要做的思考都和盘托出。这电影看起来真简单,其实还真不简单。
谁杀了阿曼达•帕尔默
阿曼达•帕尔默
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很简单,前波士顿Dresden Dolls乐队的阿曼达•帕尔默(Amanda Palmer)只想录制一张由钢琴和人声组成的唱片,也许就在自家卧室里录制。但她的想法后来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直到成为眼前这张充满力量的伟大唱片:《谁杀了阿曼达•帕尔默》。
我不惜要用“伟大”这样的词来形容她,却是出于非常个人化的喜爱。我能听到这张唱片本身就充满了偶然性,这让我觉得也许是天意让我认识她。是的,听过这张唱片后,我想我可以忘记Tori Amos、Sinead O’Connor甚至是Petty Smith了。这也是很个人的判断。这条另类女歌手的线上,她是目前为止最震动我的人。她的力度甚至超过某些男歌手。我想象她是把手指当剑一样地插向钢琴的琴键的,那黑白的琴键就是爱人的心脏。而她的声音却捏成一个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听者的耳膜上。“谁需要爱?当舒服来得那么突然。” 她这样唱起来的时候,那是在嘲笑爱呼唤爱颠覆爱又哀悼爱,这可以让一个敏感的听者从坚强变脆弱再变坚强再脆弱的。这张唱片的聆听经验对于我是前所未有的,仿佛自己变成一张纸,被一把揉成一团又被小心展开铺平,每一道皱褶都被生茧的手指抚摸过。抱歉我无法从音乐风格这样专业又陈腐的角度来评价她,因为那样会把她看低了。甚或我现在说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面对她,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硬果糖:Hard Candy
影片一开始让人以为是又一部《洛丽塔》,三十二岁的摄影师约会十四岁的未成年少女。然而演到三分之一已经发现这个小女孩简直是个女魔头。她自动献身到男人的家里却把主人迷倒绑起大动私刑。这当然是复仇,但她要动的那个私刑在银幕上虽然没有一个镜头,但听那轻轻的剪刀摩擦声已经可以让所有男性观众浑身不安了。这电影是小品式的,但却有某种极端之处让人毛骨悚然,好似一杯用毒药调制的鸡尾酒,你以为只是开胃,却足以让你胃痛。值得关注的是那位女演员Ellen Page,她后来拍了《朱诺》(Juno)。 这部电影的小女孩角色简直就是朱诺的反义词。由此可以知道她的演技有多棒。
广告狂人:Mad Men
这是美国一家偏小的电视台AMC推出的一部相当低调的剧集,讲述的是美国六十年代一家广告公司的故事。年代设置久远,故事节奏缓慢,演员也没有什么大牌。 然而就是这样一部不起眼的剧集,却拿到了艾美奖的十六项提名。我想它的迷人之处正在于它的“慢”与“深”。 它的节奏相当慢,一个案例通常都要几集才能说完,有的甚至都没有结果,但它的着墨重点是这些广告人的内心挣扎,其对人性的刻画之深是美剧中的极品。这真是一部罕见的美剧,竟需要观众沉下心来才能欣赏,但如果你真的愿意沉下心来,它给你的回报必将你超越你的想象。
Portishead:Third
作为当年的英国摇滚之声的代表,Portishead的复出也许是近年来一堆复出的老乐队里最令人激动的一队。这张“Third”告诉我们,他们一如既往的阴郁,他们永远是音乐的实验家,他们不会为了好玩做一些听上去很酷的音乐,他们要做的是带领听者从边缘进入真正危险的境地。英国摇滚本来就是一个地下迷宫,但近年来却有成为某个漂亮的标签的危险。Portishead的适时重组(虽然已经十年过去了)挽救了一种风格,他们重新定义了以下几个重要的词:绝望、颓废以及迷幻。让这些曾经迷人的气质免于死在效颦者的陈词滥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