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菲利普·罗斯的关键词

作者:[英]斯蒂芬·阿米顿




  译 / 柏栎
  
  菲利普•罗斯是美国最伟大的在世小说家。大洋两岸,他出书都是最受期待的文学大事,除他之外,没有哪位作家能在满世界评论家的认可和大众青睐之间左右逢源。他最近的新书,也是第28部作品,《鬼退场》(Exit Ghost),下个月一出版,必将是本季度最被看重的书。
  罗斯于1933年生于新泽西州纽瓦克市,是第一代犹裔美国人、罗斯夫妇赫尔曼和贝西的长子。他十六岁高中毕业,和索尔•贝娄一起去芝加哥大学深造。他的处女作《再见,哥伦布》(1959年)获得了国家图书奖。那是他荣膺一系列大奖的开始,但直到1969年那部口味很重又引人入胜的《波特诺伊氏症》现世,他才跻身畅销作家。罗斯当然长销不殆,但在九十年代,他的作品一度蓬勃,五年之内,他令人惊讶地把美国四个文学大奖统统收入囊中——还是凭四本不同的书。
  
  他成功的秘诀之一是能够一边探讨最沉重的话题诸如信仰、婚姻、家庭,一边在商圈里当最黄的作家。自打《波特诺伊氏症》出版,罗斯的作品就对性一路大感兴趣,有的甚至在打色情书的擦边球。然而,他的小说仍然相当严肃地探讨在日益狰狞的世界中,人类微不足道的地位。与众多前辈一样,罗斯也将人视为堕落的生物。只不过他通常认为人堕落到床上去。
  罗斯小说的另一特征是有种戏谑的自传色彩。他有句名言,说自己写东西总在“造假自传”。关注罗斯的人总能在他的书里找到作者的生平痕迹,无论是他对母亲的感情,两度沸沸扬扬的婚姻失败,还是他对名声的患得患失。为了扭转注意力,这位深居简出的作者创造出了他的代言人内森•祖克曼,一个好色的美籍犹太作家,凭着一部下作的小说名声鹊起。祖克曼堪称千里挑一的文学形象,一个诙谐风趣、艳遇不断的骗子,他让他的作者赢得了比自己更多的读者。据说《鬼退场》是他最后一次亮相了。是耶,非耶。希望不会是罗斯的收笔作。
  
  菲利普•罗斯是男人
  
  罗斯的小说明目张胆地描绘了一个男权中心主义的世界,这对曾写过《我作为男人的一生》(My Life as a Man,1974年)的作者而言毫不奇怪。男性的性欲是他显要的主题。他也从中获利丰厚,第一部性色彩浓重的作品《波特诺伊氏症》,卖出了四十万册精装版,使他一举成名。之后,他的小说中充斥了肆无忌惮的色情描写。罗斯笔下的男人总是在踟蹰徘徊,好像他们都与《人性的污点》(The Human Stain,2000年)里的考尔曼•希尔克一样,需要伟哥来给脚底加个发条。从亚历克斯•波特诺伊的自白:青春期即意味着“我一半醒着的时光耗费在上锁的浴室门后”,到《垂死的肉身》(2001年)中七十岁的大卫•凯普什细模细样地描述他年轻恋人的阴部,罗斯对性描写的直白程度,无一严肃同侪可与比肩。这理所当然引起正经人士的愤慨,罗斯像诺曼•梅勒一样成为女权主义者众矢之的。确实他的女性角色往往看起来人性不足,而他对此的回应一贯是自己“只写男人的生活”而已。
  
  菲利普•罗斯是犹裔
  
  尽管罗斯很反感被称为犹裔作家,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的作品常常流露出一个犹太人在现代世界中的意味。早期的小说很多方面以生花妙笔“抱怨”犹太文化和传统的茫昧感,以致激起同族的骂声一片,说罗斯自我憎恨,甚至说他是个反犹太主义者。(著名犹裔美国批评家欧文•豪,曾说过句有名的话“任何一个拿着《波特诺伊氏症》的人所能做的最残酷的事就是把它读上两遍。”)罗斯的后期作品对传统的反叛情绪有所减弱,特别是《反美阴谋》(The Plot Against America,2004年)中那个被亲纳粹美国政府骚扰的犹太社区,被写得招人喜欢,细腻入微。
  如果留心到罗斯是那些被共产主义和大屠杀所封杀的欧洲犹太作家(如,普利摩•李维)的捍卫者,那种反犹的指责就更无稽了。总之,罗斯与他心爱的角色内森•祖克曼一样,像是“不生活在犹太人中、不信犹太教、不拥护犹太复国主义、没有犹太人身份、没有寺庙也没有军队,甚至连一把手枪都不配备的犹太人,这种犹太人显然也是无家可归的,只不过是一样物什罢了,就像是一个玻璃杯或是一个苹果。”但他还是犹太人。
  
  菲利普•罗斯是美国人
  
  罗斯也许会透过犹太特质的多棱镜来观察他的祖国,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美国最锐利的观察家,尤其是在他近十年来写的一系列长篇小说中。
  《美国牧歌》(American Pastoral,1997年)详细描述了一位父亲如何在六十年代后的美国寻找激进的女儿,成功地解剖了繁荣与理想的尽头。而《我嫁给一个共产党》(I Married a Communist,1998年)对五十年代麦卡锡猎巫运动的描写,令人印象深刻。在《人性的污点》中,一位浅肤色的非洲裔美国作家假扮成白人,这出乎意料地拓宽了罗斯对种族和同化的视域。罗斯也在《我们这一帮》(Our Gang,1971年)里写过尼克松,在《伟大的美国小说》(The Great American Novel,1973年)中写过棒球。也许除了一度当过他良师益友的索尔•贝娄,没有哪一位小说家如他这般为二十世纪后半叶美国知识分子的境遇描绘出如此淋漓尽致的画卷。
  
  菲利普•罗斯是内森•祖克曼
  
  《波特诺伊氏症》一经发表,罗斯的声望如日中天,也惹争议无数,这使他觉得有必要创造出一个虚构的代言人来替他解围,那就是内森•祖克曼,也是个犹裔作家,在写了一部小说《卡诺夫斯基》后名声狼藉(此书的情节疑似《波特诺伊氏症》)。祖克曼至今已出现在罗斯的十部作品中,或许可以被视为其创造者的某种减压阀门。批评家迈克尔•伍德认为祖克曼是罗斯的“另一个本我”。这个替身让罗斯得以抒写他自己的情感和智思生活,同时又避免耽溺于赤裸裸的自传。祖克曼还给了罗斯一个报复欧文•豪的机会,后者在《被缚的祖克曼》(Zuckerman Bound,1985年)里被改头换面成自命不凡的米尔顿•阿佩尔。早些时候,祖克曼是相当活跃的角色,其性生活和教授生涯都错综复杂,以致难以想象竟只是出自某作者的想象。随后,在《反生活》(The Counterlife,1987年)中,祖克曼死于心脏病——但或许也未曾死。肯定的是,他后来又出现了,但已经不复是那个满心淫欲、周游世界、自我主义的色狼和文学工作者了,而是一位睿智冷峻的观察家,叙述了《美国牧歌》和《人性的污点》。
  
  菲利普•罗斯玩世不恭
  
  罗斯曾有句名言,“我的生活就是从我生活的真实情节里伪造自传,虚构历史,捏造一个亦真亦幻的存在。”还有一次,他将自己的文学使命形容为炮制“严肃的恶作剧”。
  罗斯喜欢为难、愚弄读者。在《夏洛克战役》(Operation Shylock,1993年)中,他一本正经地写他怎么在希腊当以色列间谍,到了末尾却告诉读者“此番自白纯属虚构”,但他又在另一处暗示说这是以色列秘密情报局命他写在小说里的,使得这句话也模棱两可起来。在《反生活》中,罗斯的两个主人公都死了,接着又都活了过来。他的“小说家自传”《真相》(The Facts,1988年)结尾是祖克曼的大段辩驳,指责罗斯把自己写成“你笔下的主角中表现最糟的一个”。罗斯的恶趣味似乎在1989年遭到了报应,当时有个自称是罗斯的人出现在以色列,鼓吹犹太国家解体。这个老滑头在1993年的《纽约时报》上做出回应时似乎痛悔前非,“我冒犯过的人听说此事理当快意:我对他们为何想杀我的原因,以及他们有过何等无论对错的经历,都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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