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读书》编辑的三个命题

作者:金炳亮




  沈昌文先生写的《阁楼人语——<读书>的知识分子记忆》,重新勾起了人们对20多年来中国思想文化的诸多记忆。这本以汇集《读书》杂志“编读往来”和“编辑人语”的小文章而成的书,提供了中国思想文化潮流20多年演进的诸多信息和有趣往事,而从出版人,尤其是编辑的角度,这本书带给我们的阅读快乐和思考,并不亚于它的思想文化价值。下面撷取三个命题予以讨论。
  
  大胆“三无”
  
  沈先生在总结回顾《读书》之所以迅速崛起并连续20多年影响中国当代思想文化潮流,其原因在杂志的编辑坚守“三无”的办刊理念。
  何谓“三无”?曰胸无成竹,事无定见,学无定说。一句话,绝不先入为主,以我为中心,而是兼收并蓄,平等待人(着重指作者和读者)。因为胸无成竹,所以虚怀若谷,不受一左一右的路线指引;因为事无定见,可以不牵连于一恩一怨的羁绊;因为学无定说,也就不会以一宗一派为取舍。就像一块海绵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水份,有如一杯无色无味的水,却是人体最需要的养分,而且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可以喝出百味。
  这“三无”,沈昌文先生在自述中归结为《出于无能》,他说,“总结在《读书》这些年,略有所成,均得力于自承无能,于是才能较好地执行《读书》众帅意图,才能同许多名流学人打成一片,也才能少出一些事端”。这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谦虚,而是实实在在地体现在沈昌文等一批编辑的办刊思路和办刊实践上。《读书》兼收并蓄,新思想、新思潮、新文化迭出,新知、新见、新识纷呈,传统与现代,新知与旧识,域外杂谈与本土见识,共融于一炉,无论是赞是弹,绝不声色俱厉,而是点到为止。在不易察觉的和风细雨中,呈现出真正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这样的风格,也正是“三无”办刊理念实践的结果。
  《读书》的专栏作家王蒙先生显然是这“三无”的受益者,他进一步阐述:“出版家编辑家只有进入兼收并蓄的‘无’的状态,即无先入为主,无偏见,无过分的派别倾向,无过分的圈子山头(有意或无意的),无过多的自以为是与过小的鼠目寸光,无太厉害的排他性,无过热的趁机提升自己即为个人的名利积累的动机,才能兼收并蓄来好稿子,也才能真正团结住不相同的作者,才能真正显出一种恢宏,一种思稿若渴一种思贤若渴的谦虚和真诚,才能具有相当的凝聚力吸引力容纳力。”
  自然,这样一种办刊理念不一定适合其他刊物,也不一定适合所有类型的图书编辑,但《读书》长盛不衰,却也可以从中得到颇多启示。一段时期以来,我们总纠缠于编辑的专与杂的争论,以为编辑应成名成家(无论是专家还是杂家)才有利于与作者对话,建立感情,拿到好稿。一个编辑在职业上成不成功,关键当然看能否组到好稿,而这一点并不取决于编辑是专家还是杂家,也许更取决于这个编辑的人格魅力以及进一步的操作能力。《读书》编辑的“三无”是一种人格魅力,它表现出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势。专也好杂也好,只表明编辑的学识和素养,这一点肯定有助于策划和组稿,但如果自以为成名成家,乃至在与作者的接触中流露出太多的自我表现,太多的自以为是,太强硬的立场,太生硬的棱角,则无形中把自己囿于窄小的圈子,多少好的作者、好的稿子因此失之交臂!于是,实践中我们看到,好多强势的编辑是既不专也不杂的,而专家与杂家不能成为一个好编辑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的。
  又如,有一段时间十分强调编辑的策划意识和策划能力。固然,策划对于现代编辑极其重要,但也不能将策划的作用夸大到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地步。编辑的角色定位,不是策划,而是发现和选择——发现什么作者最具市场号召力,选择什么内容最具市场潜力,选择什么样的表现形式(开本、封面、版式、用纸等)最具市场冲击力,等等。策划的重点不是选题和写作,而应放在总体的选题规划和图书形式的外在包装、市场营销的推进等操作层面,而选题、作者和内容通常是不可策划的。
  
  读者是什么
  
  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是社会主义出版事业的基本方针。编辑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桥梁,编辑为作者、读者服务,是“两为”方针对编辑这一职业的具体要求和体现。邹韬奋在办生活书店时提出“竭诚为读者服务”,足以体现出版行业的核心所在和编辑的职业道德精髓。
  这样看来,“读者是什么”的问题似乎应该有答案了。读者是出版业的消费主体,是出版人的服务对象。在市场经济时代,由于出版的产业属性和图书的商品属性,为读者服务是有偿的,读者对服务的满意度将直接影响其消费行为,并直接在出版业最主要的经济指标(图书销售)中反映出来。然而这种有偿性与社会主义出版事业的本质要求(“两为”)和编辑的职业道德要求并不矛盾,这一点,出版业与其他行业相比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所不同的是,在其他产业领域,消费者(顾客)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的,在市场这只无形手的指挥下,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人去开拓,去满足。所以在服务业,“顾客是上帝”是业界普遍接受的准则。但在出版业(文化服务产业的组成部分),能否说“读者是上帝”呢?读者是上帝,意味着读者永远是对的,读者的需求永远、绝对地必须被满足,出版人、编辑对读者是依附的、崇拜的、无条件地服从的。显然,把读者定位为上帝,本身已经违背了社会主义出版事业的本质:“两为”方针首先是为社会主义服务,其次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就要求我们提供的精神文化产品是进步的、有利身心健康的,在这个基础上,才能最大限度地满足最广大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才谈得上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是为读者提供进步的、有益身心健康的精神文化产品以及相关的服务,并不是读者的一切需求都要满足,这是社会主义出版与资本主义出版(以及一切以私有为基础的出版)的本质区别。在新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版人与读者与市场的关系是:引导读者的健康文化需求,营造健康向上的文化市场,用进步的、有益身心健康的精神文化产品占领市场,使低级趣味的需求成不了气候,使不健康的市场追求不容易生存,变迎合读者为引导读者,变迎合市场为营造市场。
  有识之士指出,读者不是上帝,读者是朋友。朋友之道,贵在开诚布公,以诚相待。健康的需求,我们无条件最大限度予以满足;低俗的、不健康的追求,则耐心加以引导,逐渐培育其健康品位。从营销的技术层面讲,要想读者之所想,急读者之所急,努力提供全方面的优质服务,使好书尽快便捷地到达读者手中。著名出版家陈翰伯先生就经常提醒《读书》杂志的编辑要“事事都把读者当做平等的知心朋友看待。既不要居高临下,又不是心存欺哄”。有一次,沈昌文在一篇文章中说读者“应当”如何如何,陈翰伯先生看到后大为不满,当即表示“我们同读者是平等的,没权利教训读者‘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要沈昌文今后写东西永远不要用这种口气。
  
  不拿十亿人的共同语言开玩笑
  
  这是上世纪80年代吕叔湘先生对《读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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