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书比人长寿:理想与奢想
作者:王一方
永远有多远?长寿有多长?人的长寿可以用区域平均寿命来描述,国人的平均寿命大约是男人72岁,女人75岁。图书的生命周期是多少?一要看定义。出版眼光是展卖、上榜、再版,多则三五年,少则三五月,读者眼光是阅读、收藏或流传,少则三五天,长则三五辈。二要看门类。工具书最长,电脑书最短,信息技术更新太快,半年前的资讯已经过时,《新华字典》一卖就是50年,文学最不确定,短则几十天,长则越千年。三要考量写作、编辑间期。积孕期愈长,文化醇香越厚,自然流传愈久,相反,二“攒”手应景制作,短命即为必然。若以书的寿命来比照人的寿命,至少必须穿越三代人(一辈人为25年)的阅读生活。
什么花能盛开四季?什么书能魅力常存?我们这一辈人,我们这个时代会有这种奢望和冲动吗?长寿就是战胜遗忘。而现代文化工业却需要制造更多的“遗忘”去接纳、展示新潮与时髦,与之结盟的现代传媒与市场机器本性就喜新厌旧,逐利弃义,更没有耐心去守候长夜青灯,煎熬精神膏脂。于是,及时“遗忘”成为我们时代的“永恒”,长寿的思想与图书也就成为一枕“奢想”了。其实,最彻底消解长寿思想与书籍的内在机制是我们的时代丢失了曾经拥有的“共同价值”与“精神戒尺”,真理被颠覆,美感被消解,善良遭怀疑,片面即深刻,无聊才有趣。娱乐最疯狂——说我“忠厚”,你骂谁? “老实是无用的别名”,“我是流氓我怕谁”,“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杨振宁唱什么歌?”“缺了书不要紧,没有电视我怎么活?”多元多汁的世界真精彩,也真无奈,真无聊,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安置“永恒”。
不过,毕竟还有人抱着理想与奢想去碰壁,去耐受那寂寂寞寞。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书呢?
它以理性、良知激荡血肉,以铁肩、妙手重塑道义,继而潜入历史,化做永恒。如邹容的《革命军》,何博传的《山坳上的中国》。
它不惟有用,而且有根,有情,有趣,如周有光的《语文常谈》。
它一定不要太厚,如温源宁的孤作《一知半解》,吴方的绝笔《世纪风铃》。
它一定是一本有浓烈人文主题与情怀的书,如怀特的《夏洛的网》;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即使记述的是赛先生的杂史,也生鲜灵动;如费曼的自述《别闹了,费曼先生》;托马斯·刘易斯的随笔集《细胞生命礼赞》。
它一定要有一个深含意蕴与隐喻的书名,如卢里亚的《老虎机与破试管》(当代巨大的卫生与医疗投资,却换来一幅破碎的生命图景)。
它一定要记叙平凡却又有让人感动的事儿,如杨步伟的《杂记赵家》,格罗史密斯的《小人物日记》,《老照片》、《温故》系列。
它一定要深入浅出,大白话讲深山妙理,如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梯利的《西方哲学史》。
它一定要有多种声音的交锋,如《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
它一定要饱含哲理的光芒、宗教的慈爱,如张申府的《所思》,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它一定有精美的插图,如中国青年出版社珍藏版《城南旧事》。
它一定要有漂漂亮亮、大大方方、清清爽爽的封面装帧,如我喜欢的陆智昌、吕敬人的设计系列。
它一定要有音乐感的整体设计,如赵广超的《不只中国木建筑》。
它一定要用上不太贵,又不平凡的材料与工艺,如笔记《清明上河图》。
它一定要有隽永、撩人的引导文字,如毛尖的电影笔记《非常罪,非常美》。
如果把上面各路英雄的优点都集中在一本书上,那一定不成体统。呜呼!真正的好书就像无瑕的爱情,可遇不可求,不去刻意想它、念它,闹成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吧,末路“富”途上的、快乐的编书人!一定不能完美到“主义”的境地。
(作者单位:少年儿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