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民国时期出版企业的人员构成与管理
作者:吴永贵 曹琳娜
从名义上说,总经理的职权和地位,在书店中应是至高无上的,而在实际上,也有和一般小伙计无异者。那些老板自兼总经理的,总经理一职自然位高权重,如北新书局的李志云和李小峰兄弟、上海杂志公司的张静庐、亚东图书馆的汪孟邹等。那些因个人独资转为股份制经营,而由创始人变为总经理的,如中华书局的陆费逵、世界书局的沈知芳、开明书店的章锡琛、生活书店的邹韬奋、现代书局的洪雪帆等,也大都权重一时。即便完全聘请而来的总经理,有权的也不少,如商务印书馆的a王云五、世界书局的陆高谊等。而另一方面,那些“来无所为、去无所由”的总经理[1],在民国时期的书店中,也不乏其人,如新月书店的总经理,差不多隔一段日子就换一个,华通书局的总经理究竟是谁,也常使人捉摸不定。
每个书店的工作,大而言之,可分为两部分,一为编辑出版,一为营业推广。如何推进营业,自然是总经理的分内之事。不少书店的总经理兼任营业部主任,有些书店甚至不设营业部主任一职,营业之事,完全由总经理总揽。而作为书店营业基础的编辑出版,虽有总经理兼任总编辑者,但大多数书店则延揽专人专任其事——大书局多称之为编译所或编辑所所长,中小书局则称之为总编辑或编辑部主任。一个书店大自出版方针的制定,小至图书选题的确立,均为总编辑的职责所在。总编辑的个人知识背景和兴趣喜好,往往孕育为书店的出书类型,具有明显的个性化风格。开明书店在其发展初期,章锡琛从《妇女杂志》的主编而为《新女性》的骨干,他对妇女问题的浓厚兴趣,使开明书店当初这方面的出版物颇具特色。到夏尊主持开明书店编辑部后,夏先生原本中学教师的身份,便把书店带入了出版中学生读物的新天地,以《中学生》为代表的书刊,被大批中学生所捧读,开明书店借机而雄起。新生命书店的编辑部由陶希圣、樊仲云等先后主持,因而关于中国问题及国际政治经济的书籍出版得最多。黎明书店的孙寒冰、伍蠡甫负责编辑部多年,于是政治经济类的书籍,尤其是大学教本与英文文学书,便出版了不少。正因为总编辑如此重要,各书店无不十分重视总编辑的人选,除了需要考虑学识才情外,不少总编辑或者原本就与书店极有关系,或是聘用后即成为书店股东与董事。过去书店总经理常见有易手者,而总编辑的地位则相对稳定。[2]
总编辑分管的编辑部(所),是出版企业知识含量最高的部门,提供着企业运转最为关键的智力资源,因而也成为书店中人才最为集中的部门。成功的出版企业,无不网罗一大批学有所专、学有所长的编译人才为其所用。商务印书馆的编译所人才中,举其大者有张元济、高梦旦、王云五、杜亚泉、陆尔奎、孟森、章锡琛、颜惠庆、胡愈之、陈叔通、沈雁冰、蒋梦麟、谢六逸、杨贤江、郑振铎、周建人、杨端六、朱经农、竺可桢、周鲠生、陶孟和、顾颉刚、叶圣陶、胡寄尘、陈翰笙、张明养等人;而在中华书局编辑所内先后任事的,也有范源廉、徐元诰、缪文功、姚汉章、潘武、李廷翰、赵秉良、庄泽定、李登辉、王宠惠、杨锦森、沈步洲、沈颐、戴克敦、顾树森、屠元礼、李步青、张士一、黎锦晖、张相、王人路、沈彬、董文、吕伯攸、陆衣言、金兆梓、朱文叔、钟衡臧、郭后觉、蒋镜芙、张鹏飞、杨干青、吴启瑞、乐嗣炳、陈醉云、易作霖、黎明、沈问梅、陈启天、余家菊、左舜生、田汉、舒新城、徐志摩、武育干、朱稣典、马润卿、钱歌川、周宪文、倪文宙、姚绍华、桂绍盱等文化精英;开明书店的编辑所名单中,曾云集有夏尊、邵力子、范寿康、范洗人、叶圣陶、丰子恺、王伯祥、徐调孚、贾祖璋、王鲁彦、周予同、金仲华、顾均正、傅彬然、宋云彬、胡仲持、吕叔湘等专家学者。他们或是由熟人朋友引荐介绍,或是由书店直接物色聘请,或是经招考择优选拔录用等多种途径,进入到出版机构这一知识核心部门,担任着选题组稿、编辑加工乃至著述编译等日常工作。[3]编辑的平均薪水,一般来说,要高于书店其他部门,即便跟社会其他行业相比,也略处上风,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优秀人才,被吸引到书店里做“为他人作嫁衣”的编辑工作。当然,各书店之间由于经济实力、资本性质、规章制度等方面不同,编辑人员的物质待遇颇见差别,如同为大书局,商务印书馆编辑的平均薪水就要略高于中华书局[4];而吴朗西等文人合伙创办的文化生活出版社,总编辑巴金完全义务劳动,其他编辑所拿的工资,也聊以糊口而已[5];创造社大将郭沫若一度给泰东图书局编书,店家与之既无合同聘约,报酬亦少,数目还不确定,且只能零星支取,这种毫无规章可循的“江湖式”做法[6],最终导致了双方的彻底决裂。另外过去同一出版机构的编辑人员之间,由于资历出身、工作能力、背景来头等因素的差别,店家所给予的待遇,亦大为悬殊。以1921年商务印书馆为例,编译所内有月薪高达350元者,也不乏月薪30元以下者,薪金的差别,在10倍以上。[7]而那些大书局聘用的兼职编辑、店外编辑和名誉编辑们,也许为书局干的实活并不多,可拿的薪酬反而比一般专职编辑要高,这是他们在学术文化界的显著号召力,或是身处政府要害部门的不寻常身份,被出版者相中而有意加以结交的结果。
编辑之外其他部门的一般职员,在过去习惯上称为店员。店员的来源,大书局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新型书店如生活书店等,大多通过招考的方式进人。以中华书局为例,早在1913年5月,中华书局董事局就制定了《任用职员规程》,正式规定招纳员工除却特别延用者之外,一律要经过考试。据不完全统计,从1912年至1936年,中华书局在《申报》上刊登了二十多次招聘、招考广告,每次录用的人数少则三四人,多则三四十人。[8]招考的职位,包括编译、缮校、书记、分局正副经理、账房、柜员、庶务以及各种学员等。招考广告上列明各级职位报考应需的条件、录用后的待遇、保证金的数量,以及保人的有关情况等。考生笔试通过之后,还要进行面试,以做到公平竞争,择优录用。通过考试招进来的职员,素质一般较好,关系也相对简单,是企业生产力的重要基础与保证。
然而,与大书局招考为主的用人方式不同,中小型书店却盛行着雇用同乡和亲戚的陈规。如开明书店老板章锡琛是绍兴人,前期的开明书店便基本上由绍兴人执掌;现代书局总经理洪雪帆是宁波人,在他那个时代的现代书局便几乎由宁波人支撑;北新书局创办人李志云、李小峰兄弟麾下的店员,也大多难脱同乡或亲戚的干系。20世纪30年代的开明书店、现代书局、北新书局三家书店,称得上是新书业佼佼者,规模也相对较大,他们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一些小的或旧式的书店了。中小书店用人之所以喜欢沾亲带故,大概他们觉得,熟人悉根知底,不仅易听招呼,经济上也较令人放心——在人手少,分工粗,店员们几乎全程参与大小事务的中小书店,这一点似乎显得尤为重要。然而,熟人圈里择人,大大局限了用人范围,从业人员素质亦多不如意。为了使那些既没有太多文化知识,又没有什么书业背景的乡亲雇员,能在入店后尽快熟悉业务,许多书店采用了师傅带徒弟的学徒制方法。这种方法带出来的店员,“大多一知半解,甚且连字都识不了多少,你走进这种书店去,不但那些店员不知道来怎样招待你,而且,有时你问他有没有那一类的书,他会拿出绝对相反的书来给你,你指名问他要那一本书,即使这本书就放在他面前,他也会瞠目不知所对,甚而竟至于说没有。”[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