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浪漫与宁静的阅读
作者：邓中和
后来，我问此书的装帧设计者宁成春先生，哪里找的这么漂亮的藏书票，放在卷首，真是点睛之笔啊。宁先生笑着说，这张藏书票并非现成之物。他在接受《于丹〈庄子〉心得》的装帧任务之后，想了这个创意，从中国古籍《程氏墨苑》雕版印刷的木刻插图中，挑选了一幅庄子故事图画。原图是黑白线条造型，并无色彩，他细细为图上了颜色，并将嵌在画面周围的“庄生化蝶”四个行楷小字，设计成协调的灰褐色，镶上雅致的“2007”数字表明年代，即做成了这张“庄生化蝶”的藏书票。
《于丹〈庄子〉心得》装帧的动人之处，当然不仅这个小细节。它的美感还在于对于《庄子》精神的把握，装帧形式与书稿内容的一致性，成就了书籍形而上的大美。
我想，它的大美精神，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其一：美在超然与浪漫。
庄子《逍遥游》曰：“北冥有大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又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庄子对大鹏的描述，以无比的夸张与想象力，超越了一切尘世的束缚；以磅礴的气势，描写了大鹏高远超拔的大美。这种大美，让我们感受到了无限的“浪漫”。书封面上端的祥云、下端的山岳，封底中央的仙山琼阁，不正好是庄子放浪不羁的“超然”与飘逸旷达的“浪漫”精神的写照吗？
于丹以“境界有大小”、“感悟与超越”、“笑谈论生死”为题，对庄子的超然与浪漫进行了现代人的解读。本书封面设计以现代的书籍形态，用如幻如梦的“景”与“象”，营造了一个能体现庄子精神世界的视觉空间，让读者在读内文之前，就已在“景”与“象”的暗示中，朦胧地感悟到书籍内文的真意。
阅读的浪漫，它是有形的，更是无形的，它是一种神秘的内心体验。
其二：美在宁静与恬淡。
这本书的设计之美，还体现为内文版面的宁静。版心、字体、行距都经过设计者苦心的推敲，让人读起来感到赏心悦目。内文版面并没有华丽的装饰，有的仅仅是在一些关键词语、重点段落处，用双色印刷的办法加以区隔，使文字的叙述更加明晰，同时让阅读的过程富于节奏的美感。这种“一切为了阅读”的设计理念，与当下存在的“过度设计”的风气，形成了鲜明对照。
庄子崇尚“宁静”。版面的“宁静”与庄子的“宁静”相呼应，让读者在宁静的版面中感受着庄子宁静的审美方式。
你看，庄子说过：“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提倡以“恬静”来“涵养”智慧。在《庄子·人世间》中记录了一段孔子与学生颜回的精彩对话：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庄子记录这段对话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主张。他认为只有排除一切“功利”杂念的诱惑，才能让心境达到“宁静”，而只有“静心”“一志”，虚而待物，才是“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
庄子讲的是以“静心”的方式，来观察宇宙自然之“道”。其实，读书也同样需要“静心”，也需以“静心”之态，观书籍内容之“道”。相信每个读书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只有以“静心”的方式，才能细细地品味文字的意义与内涵；只有“静心”阅读才能领会读书给我们带来的愉快。所以，书籍的版面设计能为读者开辟一个“静心”的阅读空间，十分重要。
学者们都说，“宁静”是庄子崇尚的一种美。这种“宁静”之美，体现在版面设计上，不在于耀眼的装饰，而在于对书籍文本内容视觉规律的推敲，注重阅读功能的朴质。庄子曾经提醒我们警惕“文灭质”。这里的“文”指的是“形式”，“质”指的是文本的“内容”。他认为“文灭质”是一切“惑乱”的根源。本书版面设计创造的“宁静”的阅读空间，正是庄子所倡导的“观道”方式。
其三：美在朴素与自然。
最近，我看了一篇《图书装帧必须确立节约意识》的文章，作者李景端先生认为当前的书籍装帧存在“过分追求豪华，滋长奢侈风气”的现象，指出“精装本、典藏本、豪华本、超级豪华本，不仅太多，简直太滥了”，甚至“不看作者，不问内容，哪怕是拼凑的书，都热衷出精装，而且互相攀比，越比越豪华”。他认为这种“奢侈”的装帧具有“消耗国家资源”和“忽视节约意识和环保”两大危害，并呼吁“希望出版人特别是美编，既要考虑装帧美学和营销的需要，也要考虑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这项人人都要关注的社会责任”。我觉得文章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应该引起出版界的高度重视。同时，李景端先生的文章也提出了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课题，就是“豪华”与“奢侈”是装帧美学必不可少的需要吗？“豪华”与“奢侈”就等于美吗？
庄子云：“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这里的“朴”又可同“璞”，有“玉未治者”的意思，指玉石的自然而然之美。庄子认为未经人工雕琢的玉是天下最美的状态。在庄子看来，淡然无极的美，朴素自然的美，远远高于世俗人们所迷恋的“奢侈”。他反对刻意的雕琢，贬低过度的修饰，把“自然”奉为美的极至，更把仅仅满足人的世俗之乐的“奢侈”，视为对于自然本性之美的破坏。这使我想起了庄子另一句更为精彩的话。他在《刻意》篇中写道：“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
《于丹〈庄子〉心得》的装帧没有用“奢侈”的材料，没有烫金的工艺，也没有华丽的包装，与当前的一些“豪华本”比较起来，显得平实而朴素，但正是这份平实与朴素荡漾出了一种无言的大气。
至乐之中的浪漫，平淡之中的宁静，朴素之中的高雅，是本书装帧的真美所在。
（作者单位：中国美术家协会插图装帧艺术委员会）
（责任编辑：鲍莉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