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对社会对读者负责

作者：王志武

　　几年前，三秦出版社的高立民主任建议我把自己在古典文学研究方面不同于别人的观点写成一篇篇短文，汇编成书出版。他的这个建议使我想起90年代初曾有人给我写信，希望我把《红楼梦人物冲突论》中与他人不同的观点归纳一下，附于书后，以便读者了解。我在1993年3月该书第三次印行时，把该书几个与他人不同的主要观点分条写入重印后记中。高立民不知道这回事，他提出这个建议，正好与读者不谋而合，可见他编书是为读者着想的。适应读者有两种，一种是积极的适应，一种是消极的适应，后者又称迎合。高立民是积极的适应，是为了帮助读者在某方面有所提高的适应，而不是为哄读者口袋的钱去迎合其低级趣味。在二十年的编辑生涯中，他没编过一本“颠覆名著”、色情、暴力方面的书，编辑的多是传统文化中被实践证明是有益于读者的书，像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中国历朝开国演义丛书，还有历代诗词曲等方面的选本他也编了不少，如《唐诗三百首评注》、《千家诗注译》、《名赋百篇评注》，等等，一版再版，似乎没有听说赔钱，这正好反驳了那些认为不搞歪门邪道不搞一窝蜂就不能赚钱的看法。他自己利用业余时间编写的《处世格言集锦》几次重印；《百孝图》不仅受内地读者喜爱，台湾也出版发行了。可见好书还是有人买的，多数人还是要看好书的，因为多数人还是想学好人。
　　对赔钱的书，高立民也不随便出，而是出学术价值高的，如安旗先生的《李白传》、余树声先生的《国学导引》、雒江生先生的《诗经通诂》等。现在学术界鱼龙混杂，真假难辨，假冒伪劣货色不少，所谓“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时有发生。哪些是“真货”，哪些是没有价值的泡沫垃圾，不是每个人一眼就能区分的。高立民自有其鉴别方法。有一次他对我说，学术观点要新，还要至少十年内不过时。乍听这个要求似乎觉得有点新奇，细想却很有道理。现在各种各样的所谓新观点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不少还取得了轰动效应，但真正有十年以上生命力者又有多少?许多所谓新观点很快就成了笑柄，“无实事求是之意，有哗众取宠之心”的新观点最怕的就是时间的检验，实践的检验，历史的检验。只新而不耐久不是真正的新。诺贝尔奖哪一项不是一二十年以上的成果?这种对学术新观点的十年不过时的要求可以说是识别真假学术的既简单又实用的试金石，充满了唯物辩证法。
　　现在有个风气，写书的人求长，求多，求繁，好像书越多部头越大就越有水平。高立民却反其道而行之，别人求繁他求简，别人求多他求少，别人求厚他求薄。这不仅仅是为方便读者，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他所追求的一种境界。在编辑笔者的《中国古典小说戏曲研究论集》一稿时，他前后几次提出这一要求。高立民作为一名有二十年工龄的编辑，他能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说明他对中外学术史、当前学术状况有深入的了解和思考，并能根据自己的工作性质提出操作性强的方法，对读者有益，对后世负责，对作者也是一种很高的要求。
　　高立民对学术著作还有文风上的要求，这就是要简、易、浅。他很推崇林汉达先生写的历史故事，把自己的学术观点通过简练浅近的文字表达出版，让能识字的读者都读得懂。他编辑出版的安旗先生的《李白传》有个性，有文采，有品位，有新见，简明易懂，雅俗共赏。赋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一个较难普及的类别，但其文学地位颇高，影响很大，高立民从中梳理出《名赋百篇评注》这一选题，约请兰州大学张崇琛教授主笔。该书理出了中国历代赋作线索，编选合理，注解精当，出版后多次重印，颇受读者好评。他编辑的许多古典文学译注评本都有这个特点。这不仅符合学术研究的目的，也符合读者尤其是青年学生的要求。中国古代的许多学术及文学作品其实都是很通俗的，是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的。不知从何时起，研究这些人人都能一看就懂的学术及文学作品的文章反而越来越玄，越来越虚，越来越深奥莫测，这不是一种非常可笑的现象吗?本来研究名著的文章应该是引导读者去亲近这些名著，而看了这些研究文章却叫人不敢去接近这些名著，这不是事与愿违吗?高立民对学术著作在文字方面的要求既有利于经典名著的普及，也有利于科学的学术观点的普及。那些为了评职称、拿学位、争待遇而写的谁也看不懂谁也不愿看的高头讲章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高立民编辑出版当代人的学术著作数量不算多，但却能经受住读者的检验，经受住时间的检验，这与他的高度责任感和科学的编辑指导思想分不开。
　　高立民是个极富创意的编辑。他认为，中国历朝历代的开国元勋们，或不满旧王朝的腐朽统治，或不满诸侯混战，拼着身家性命，推翻旧王朝，削平混战诸侯，为新的王朝的建立竭尽心力。从历史的眼光看，他们是那个时代的精英，而新王朝建立以后那些太平将军太平文臣就未必了。基于这种看法，他花大气力组织编写了一套中国历朝开国演义丛书，从秦至清，十大统一王朝，计十种，洋洋数百万字，这是一套有别于一般正史(帝王家谱)的书，是一套极有创意的书。最近，他又把中国历史故事和当代动漫形式相结合，组织出版了《漫画中国历史故事》(六册)，非常适合给幼儿讲故事用，也非常适合青少年学习历史知识。他感到这套书还有不少缺陷，譬如一些真正感人的故事未写进去，而一些可以不写的故事又写了。虽然如此，他的这一策划同样是一个有创意的策划，相信再版时会做得更好。
　　高立民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编辑风格、这就是多而不乱，杂而有序。中国历朝开国演义丛书、中国传统文化经典丛书、传统文化研究系列、《明清笑话十种》、《墨谱集成》以及正在组织编写的中华传统文化精品诵读丛书(计20种)等等，内容有严肃的，也有娱乐的，但都与弘扬传统文化有关，反映了传统文化中的精华，都有利于读者提升做人的素质。就拿娱乐类来说，现在娱乐类图书真正好的不能说一本没有，但庸俗鄙陋的确已泛滥成灾，加之一些媒体的曲意迎合，娱乐类书刊的低级趣味化已成风气，对青少年以至成人的毒害不可低估，说它是社会一大公害一点也不过分，现在竟然还有人乐此不疲，赚钱为上，不以为耻。而高立民编辑的《明清笑话十种》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诙谐幽默而不失高雅，有益身心，耐人回味，从中可见许多古人境界，人格不在一些今人之下。书案笑话和饭桌笑话毕竟不同，前者是许多人经常翻阅的东西，后者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两者不能画等号。
　　总之，高立民是一位有理念、有创意、有个人风格的成熟的编辑，而不是随波逐流的编书匠。他就像一位负责的营养师，根据读者身心健康的实际需要提供食品，虽然在提供这些营养品时也会考虑口味需要，但他决不为迎合人的口味需求而不顾及人的身心健康的需求。这是他这个精神营养师和唯利是图的奸商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