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出错书不如不出书

作者:周 奇




  出“善本”不出“错本”
  
  南宋诗人陆游有感于图书错误百出。曾激愤地发出“错本散满天下,更误学者,不如不刻之为愈也”的呼吁。陆游抨击的“错本”,是指错误很多的图书,用今天的标准来说,就是“编校质量不合格”的图书。与“错本”相对的是“善本”,即没有错误或错误极少的图书。
  根据历年图书编校质量抽查数据推算,现代“错本”约占图书总数的五分之一。现在。每年出书超过15万种,如果按照陆游“出错书不如不出书”的观点办理。那么,每年就有三万多种书是“不如不出”的。出版的发展繁荣,不应该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出版的发展繁荣基本表现有二:一是图书品种数量不断增加,二是图书内在质量不断提高。数量和质量,是对立的统一。没有数量就无所谓质量,而没有质量,数量则是泡沫。只有在持续提高质量的前提下不断增加数量,出版才能健康持续地发展繁荣。
  图书的内在质量,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图书内涵的文化价值;一是语言文字表达的质量。这两个方面,相辅再成,缺一不可。《图书质量管理规定》将前者称作“内容质量”,将后者称作“编校质量”。并且明文规定:两项质量任何一项不合格的图书,即为不合格图书。
  为什么将编校质量摆在与内容质量同等重要的地位?这是因为语言文字的错误会直接影响图书内涵文化价值的实现。
  关于语言文字表达与图书文化内涵的关系,南朝学者刘勰在《文心雕龙·练字》中做了这样一个比喻:文字“乃言语之体貌。而文章之宅宇也”。这个比喻准确而贴切。言语只有声音而无形体,用文字记录下来,就成了有形、可读、可解、可传的文章,所以说文字是“言语之体貌”,“文章之宅宇”。清代校雠学家戴震说得更明白:“经所以载道、所以明道者,词也,所以明词者,字也。学者由字以通其词,由词以通其道。”图书“载道”、“明道”功能是通过字词来实现的。读者是“由字而通其词,由词而通其道”的。著书立说,首先要正确用字,以求正确地表情达意。除了正确用字外,还要讲究修辞,讲究语法,讲究逻辑。用刘勰的“立言”标准来说,必须做到“章无疵”、“句无玷”、“字不妄”。语言文字出了错误。就不能准确地“载道”,最终影响读者“明道”。后唐明宗长兴三年,朝廷为校刻《九经》颁诏指出:“亥豕有差,鱼鲁为弊,苟一言致误,则大义全乖。”所以古代学者对“错本”深恶痛绝,认为“错本”“诬古人,惑来者”,主张“出错书不如不出书”。出“善本”不出“错本”,应该是出版人的历史使命和道德责任。
  
  端正出发点和落脚点
  
  造成“错本”泛滥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急功近利”。在这方面是有历史教训的。明代出版曾经空前繁荣,书坊林立,但是,由于编校粗疏,以致图书错误百出。后人评价说:“明人好刻古书而古书亡。”宋原放、李白坚在《中国出版史》中分析明代出版的功过时指出:“书坊、书肆虽然是民间刻书的中坚力量,为文化积累作了不少贡献。但由于功利之求,使不少书坊、书肆主人唯利是图,偷工减料,校刊不善,使人不可尽信。”“是急功近利,使坊间、书肆发达起来,造福文化;又是急功近利,使坊间书肆邪出正道,给文化事业造成一定后患。”20世纪上叶。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我国出版又一次发展繁荣。但是也同时出现过“错本”泛滥。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些错误的出现,当然大抵是看准了社会的需要,匆匆地来投机。”两个时代,两次“错本”泛滥,问题都出在因急功近利而“邪出正道”。“殷鉴不远”,我们不应该忘记历史教训。
  何谓功利?功利即功效和利益。出版发展繁荣,当然要讲功利,问题在于追求什么样的功利?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出版行为的功利有两个基本表现:一日经济效益,一日社会效益。出版社追求经济效益,要赢得一定的利润,是无可非议的,因为赢得一定的利润是出版社生存发展的条件。但是,出版社是文化产业,产品是作用于人的精神世界的,因而赢利有个基本前提,那就是保证社会效益,把社会效益摆在第一位。把社会效益摆在第一位,是我国出版历史的优良传统。从孔夫子编书开始,历代编校家都是以“传道授业”为使命的。宋代学者王安石说得好:“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不但内容要好,还要精心编校,务求“善本”,使读者“可以读,可以解”。有益、有用,可读、可解,应该是图书质量的底线。
  追求什么样的功利,取决于出版行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即为谁出书。为什么出书。
  胡锦涛在阐述科学发展观时强调“以人为本”,指出“以人为本”是科学发展观的核心。“以人为本”的含义是什么?胡锦涛说,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始终把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出版发展当然也要“以人为本”。出版发展的“以人为本”,就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始终把满足读者精神需求,促进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作为出版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急功近利之所以往往“邪出正道”,正在于迷失了“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根本方向,把赢利作为出版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为了经济效益,不顾甚至不惜损害社会效益。由此可见,端正好出版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避免“邪出正道”、确保图书质量的关键所在。
  
  对读者负责和对社会负责
  
  近代学者叶德辉曾用两句话、八个字评价历代校雠家的功绩:“有功古人,津逮后学。”“古人”指原著作者,历代校雠家通过校雠,改正错讹,当然“有功古人”。“津”作“渡口”或“桥梁”讲,“逮”义为“到、及”,“津逮后学”即提供“善本”,将准确而完整的文化信息传递给当代和后代读者。“有功古人,津逮后学”是古代出版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应该是现代出版工作的重要指导原则,出版人心中要始终装着读者。
  传播学告诉我们,传播有两种基本方式:直接传播和间接传播。直接传播即口传面授,传播者必须同接受者面对面。直接传播受到时间、空间的限制,其传播效果是十分有限的。间接传播是通过媒介实现传播,具有超时空的优势,可以实现国际传播和代际传承,其传播效果包括其危害性可以广泛而久远。
  图书是一种间接传播媒介。这种间接传播过程有三个环节:(1)创作者,即初期精神产品的创作者、译作者、古籍校勘者;(2)中介者,即将初期精神产品加工制作为成熟的精神产品的出版者;(3)接受者,即精神文化的消费者。在这三个环节中,出版者处在中心位置。他们根据接受者的精神需求,策划选题,物色作者,推动创作活动;然后,对创作者的初期精神产品进行审读、选汰、加工、编排、校对,最后通过印制赋予物质形态,成为成熟的精神产品,提供给接受者。
  编辑和校对是传播中介的主要承担者。编辑以作者原创作品为对象,以审读加工为手段。改正原创作品中的差错,完善语言文字表达,提升原创作品的水平。编辑工作完成后,确保图书质量的责任由校对承担,他们以编辑的编定文本和校样为对象,通过反复校对检查,先消灭排版、改版的差错,再发现并协助编辑改正编定文本中的差错,从而将一切差错消灭在图书出版之前,为图书印制出版创造完备条件。因此,编辑活动、校对活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图书的质量。
  编校界流传两句话:一日“文责自负”,二日“对原稿负责”。如果不能正确理解这两句话,就可能成为编辑、校对逃避责任的托辞。对于图书的质量,编辑责无旁贷,理应帮助作者纠谬补绌,提高作品水平。“对原稿负责”也不能说错了,但从道德责任讲,只“对原稿负责”是不够的,而应该对读者负责、对社会负责。作者、编辑、校对最终都要对读者负责、对社会负责。端正了出版行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心里始终装着读者,就不会满足于“文责自负”和“对原稿负责”。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帮助作者提高原稿质量。把内容质量和编校质量双高的“善本”奉献给读者。“出错书不如不出书”,我们应该树立这样的责任观。
  
  (作者单位: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