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歌
	之一 走季节的人，站在风的枪口 真理曝露在烈日之下 我怀抱着林中物语 闻声而断的枯枝—— 我是不落叶的千年银杉 只要活着，凭借心之动 激起的涟漪传送着我的歌声 在旷野里肆虐 有人指鱼为虎，思想在猛兽之外 夜里思念女人的人儿 头长满绿的庄稼，手捧尘沙 从头顶一灌而下 我吐出一粒玉般的微笑 那些死亡遮天盖日的日子 我裸奔于平湖之上 为逃生或寻找死亡—— 些许的过错，既使是罪犯 以土为据，我曾踏过了漫长的征途 那一夜，日光如月，或许是梦 以梦为道，我是人类之祖 开膛为盆，我盛满血之水 养育无穷尽的水之子 留下吧，如果说我们的双眼长在身后 我们会发现，我们走过之后 路便已黑暗 指引猫之王，平熄一场无动作的纷争 而我，以笔为杆，拨动生命之王—— 去吧，不愿迁动之土 如果生存代表成长，抑或进步 我愿以土为家 在这个夏天入住其中 之二 我坐在季节的火炉旁 烘烤湿润的双眼，使之不再被水朦胧 我决定做客月球之家，站在月光的阳台上 眺望，寻找你的回答 去年今日，你依在我怀里 想象如今的油茶生活 而如今日子成形 我们刚在这张蓝纸之上开始写下日记 不是说好共同把日记写满的么 可你却—— 长江流域以内，以我为上 我曾踏过门前的小河 放下漂流之瓶，许过愿—— 以你为下，可饮过我的脚丫踏过的水么—— 小河的水儿啊，你就顺流而下 以长江为路，流到我思念的人儿的跟前吧 背叛之后，无路可退 那天夜里，我梦见你手持星辰逼我就范 ——你说有星为证——可你忘了么 我说过我是看守星辰之月，可以看穿你 手持之星以及你眉目之下的眸子啊 何况这么些年来，我心穿军装 独自走过了这慢慢的征途来等你 要不，你看吧，我把脸洗给你看 那用完过后的水一定依然如你脸儿纯清 其实，在时间以内，我看了很多成长 比如犁，比如苹果，比如石榴 这些，长期困在生活的沙漠的我，都不曾想过 我不曾想过的还有：在时间以内 我未曾见过你把嘴唇努圆；把你想亲吻之物吻过 明天，或许后天，我将潜入老人之家—— 你记得我的请求的么，以红布为证 你便是我的主人。而如今，红的依旧，黄的依旧 比如红日，比如我。我想，潜入老屋之时 我一定想起长龙。现在我便在想—— 冬天吧，或许秋天，你我将会重头再生长 彼时我们正年幼，围着正在耍花龙的叔叔们 把龙的胡须拔下，系在我们的手上，或者扎在你的 小辫子里，你便可许愿，便是我的主人了—— 而时间无情啊，我们如今都已食言 那老屋之内，或者还留有些红布做的龙须罢 之三 舞步凌乱已后，你便抱着我吧 直到汗水在我们身上形成起河流—— 当你我交融，摩擦出炽热的火花 这个世界便沸腾了，我们便能乘云而去 路倒置过来，直指你我距离的中心 那天，你说天空会落下很多歌声，或者人 母亲便不会孤独了。我看着石头不语 其实，在你鞋底以下，便是石头 当你终于无情地踏过，我便一直渴望爆发山洪 某日你重视家园，或者我游离这片土地 在心的乱世里与你相逢—— 我知道，愚者无知。穿过智慧的风 可以把你风化，却无法给我以激情 寂静，与孤独者对饮。我与你的身影举杯 是幻，是泡影，我是痴情于你鞋底的石头人 记起吧，我只要你记起 我曾经躺在你穿行的桥上。而某日—— 我相信，当你归程时，躺在桥上的我依然 不足以感动你的，恰恰能感动流水之声 我不把你做成石雕，或者木雕，棒在手里 倒不是不思念。那些我不相信的神话 在夜里，时常在我心里显灵：你不必多问 以此桥为界，如果你怕黑 我甘愿做夜的守门人，拒绝夜来袭 空中之鸟不绝，我的笔不止 思绪不止。从鸟之后，是我的祈祷 站在云层之前，罩住你幸福的国度 之四 我一直在梦想：我的全身长满叶绿素 或者脚长满根，深深地扎入沃土之中 我曾不只一次，深入季节的交叉口 我看到绿的血流出来了，入土 而后我看见一地的小草顺风破土而出 那些林地之上，泛黄的枯叶飘下 眼前依旧绿如故，至下而上 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天空因此是蓝的 难道地之绿是天之蓝所生么 为何同在蓝天之下，我不能有绿之血 于是，我常想起母亲，在那个播种的春天 我看见她弓起背背，一锄一锄地剖开田土 进而我想起父亲，常年不在家乡的父亲 是在天之涯为我寻找我需要的叶绿素么—— 路真长，我走过了漫漫长路 从看见太阳之处出发，而如今，还在太阳之处 这一路，都是催眠曲，我一直在昏沉 带我走过的人啊，或者父亲，或者母亲 夜的某时，路转了向，我试图从反向寻找 一段只留下我的脚印的来路，没有成功—— 到如今，我渴望全身长满叶绿素 或者脚长满根的梦想，没有成功 ——或者一棵树，抑或小草 来世我一定要做一棵挺拔的大树—— 风里来，雨里去，我去了又来 我不动，我看这个世界怎么动 而回首往事时，我能说：瞧吧 这一生，我撑着绿叶便独自走完这一生 之五 今年又是一个干旱之年：庄稼不生 那些肥沃之土，早已被野草吞没 当我再次回到故里，站在稻田的中央 我真想我便是印象中结满稻穗的金黄 而我此时，更容易想起一座城市 不，我更容易想起的应该是一场战争 更切确地说，我更容易想起长征 那个年代，一定有许多士兵饿倒了吧 不，我这个猜想不对，那个年代没有饿倒的 士兵，那些沿途而倒的老百姓便是例证 此后，士兵跟着将军住进了城市 如今，看吧，沿途而倒的，是成片成片的庄稼 我没有说别的，我只是说，这个世界上 长征没有结束，太阳便是一次没有终点的长征 而我们的生活，乡村已内，长征没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