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明
亲朋姑息爱，逼我从胡俗①。
一旦持剪刀，剪我头半秃②。
发乃父母生，毁伤贻大辱③。
弃华而从夷，我罪今莫赎④。
人情重避患，不殚计委曲⑤。
得正复何求？所惧非刑戮⑥。
况复事多变，祸福相倚伏⑦。
吾生命在天，岂必罹荼毒⑧！
已矣不可追，垂头泪盈掬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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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普明（1613－1673），明末清初江苏昆山金潼里僧。俗姓归，名庄，又名祚明，字玄恭，号恒轩，明代文学家归有光曾孙。昆山（今属江苏省）人。明举人。与同里顾炎武善，不谐于俗，时有归奇顾怪之称。同起抗清，事败，亡命为僧，称普明头陀。晚于昆山金潼里祖茔之侧，结庵隐修以终。明公出家以前，乃“复社”中坚人物，擅长诗文书画，享名于时。所作《万古愁》传奇，脍炙人口，传诵一时。著作有《恒轩集》。后人辑有《归玄恭遗着》、《归玄恭文续钞》。其诗苍凉沉郁，雄健高古，佳作甚多。
[说明] 这首诗是明公在抗清义举失败、亡命削发为僧时所作。诗中一再强调华夏汉裔决不能屈从异族统治，宁可落发为僧，不愿苟且为人。在民族矛盾极为激烈时，作出这种选择，实在无奈，所以作者的心情非常沉痛。这种沉痛悲伤，亦全都融入诗行。诗写得平易朴素，直杼胸臆，长歌当哭，令人惋叹，有相当的感染力。
[注释] ①姑息：无原则的宽容。胡俗：指满族人的风俗。旧时汉族称外族均为胡夷。②半秃：满人习俗，头部前半剃光，留后半部头发结辫。③发乃句：谓古人有训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损。贻：留，存。④华：指汉族。夷：指满族。⑤人情句：谓人们总是设法躲避祸患，这也是情理中事。不殚句：谓哪怕是受些委屈。弹为尽，计为较。⑥正：指正道。刑戮：指严刑乃至杀害。⑦祸福：谓祸与福是相互关连且隐伏于彼此之中的，往往福因祸生，而祸藏于福。《老子》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即为此意。⑧罹（1í）：遭受，遭遇。荼毒：残害。荼为苦草，毒为毒虫，皆恶物，受之必为所害。⑨已矣：往日、往事已经过去。盈掬：满捧，掬为用手捧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