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之夜

 



   雷电之夜 所有不胜高贵的精神痛苦的思想家
   都应去体会凌迟的滋味
   精神的痛苦永远小于肉体的痛苦
   饥荒 瘟疫 酷刑 杀戮 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的时候
   我们的思想家正面对星空思考人类终极的悲剧性
   不可救药的绝症
   当我躺在这破旧的现代建筑里
   仍然因为某种原始的恐惧
   在电闪雷鸣中听到心脏(而非心灵)的颤抖
   我早已厌倦思想 因为思想善于破坏却拙于建设
   因为思想的边缘是虚无是虚无是无法证明无可名状无法解释的虚无
   为了抵抗这种虚无 唯一的方式是用结构的虚无包裹混沌的虚无
   就如同大气层包裹真实而赤裸的地球
   但是我无法宣称正在以它的震天动地的力量威慑我的雷是虚无的
   我无法知道那些在惊恐中探出头的遥远的马群是虚无的
   没有思想世界依旧运转
   可是遥远星球的大爆炸在我们看来
   也只是虚无的上帝欺骗我们的小小焰火
   我又怎么能够在我超道德超人类的思想
   和我绝对自私(达尔文我究竟是该感谢
   还是诅咒你的自然选择)的肉体存在之间斡旋呢
   如果你学过数学上的复数 人就是复平面上的零
   在实轴上一无所有在虚轴上是落魄的独行侠
   如果你学过物理 人就是薛定谔思想实验中的那只猫
   非生非死 既生且死
   一切都取决于那个我们从未见过的观察者是否露面
   当我在此倾泻看似痛苦的诗句 盘旋在我头顶的幽灵正冷冷地笑着
   你怎么知道
   明天你不会因为一个可心的女人而再次进入陈词滥调的生命的春天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因为一顿北京烤鸭
   而在六十分钟的满足中忘记了人类所有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灾难
   一个你绝不可能控制的因素的零点零一秒的延误
   都会改写明天你在撞车事故中的结局
   你怎么能厚着脸皮说你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自大狂是所有思想动物的通病 谦卑是唯一的智慧
   可是智慧也只是和内分泌相去不太远的分泌
   阳春白雪 下里巴人 在黑暗隧道里穿行的人们
   我们何必为一个小小的问题而化玉帛为干戈
   当即将碾碎我们所有人的火车正轰隆隆飞驰而来
   雷电 今夜你们荡气回肠的表演 不知是你们自己的意愿
   还是牛顿和麦克斯韦定律的指使
   物理的惯性历史的惯性潜意识的惯性
   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
   无生命的鱼和有生命的鱼无思想的鱼和有思想的鱼一样无法逃脱
   当然健忘的细胞健忘的分子健忘的粒子和反粒子
   会在我们遗忘他们之前将我们遗忘

  1998.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