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一：奶奶的鬼魂在院子里飘
两只麻雀
从生锈的铁门飞进来
停在水泥路面啄食草籽
奶奶的影子从它们身上飘过
它们甚至没有闪躲
奶奶的一生
从来没有走得这么快
小脚上仍然穿着
黑缎的棉鞋
春风把桃花从枝头吹落
掠过奶奶的雪白的头发
院子寂静
奶奶的鬼魂在院子里飘
空空的鸡窝
有两根竹篱倒了
奶奶飘过去
将它们扶起来
抬起头的时候
她突然笑了
她看到85岁的玉茹奶奶站在的院子外面
透过青瓦搭成的窗花
玉茹奶奶看着院子里
满地肥厚的青草
不禁想起
家里拴着的4只小羊
2006-4-7
清明之一：奶奶的鬼魂在院子里飘（改）
我们把你葬在农田
可是奶奶，你要回来
两只麻雀从生锈的铁门飞进来
停在院子里啄食草籽
奶奶，你就站在它们身边
却忘记了将它们驱赶
可是奶奶，你又何必回来
一家人已经散落在五湖四海
这寂静的宅院如今空无一人
桃花依然开满枝头
这棵树上的桃子
你曾经从孙子
一直留到重孙
如今这桃花，已经不再为我们而开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
我们会在今天回来
就好像刚从学校放学
会看到你站在院子中间等待
你的鬼魂在院子里飘
你的孙子们即将回家看你
窗外突然出现一个老人的身影
那是村里85岁的玉茹奶奶
你习惯性地冲她笑笑
她透过青瓦搭成的窗花朝里张望
看着满地肥厚的青草
想起家里拴着的小羊
奶奶，她是活着的人
她没有看到
你的鬼魂在院子里飘
2006-4-8
注：4月1日，清明前，和哥哥回乡扫墓，
顺便祭奠奶奶三周年，见庭院空空，桃花
寂寞，青草丛生，有感。
清明之二：看望了四个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
穿过麦苗青青的波浪
我们来到奶奶的坟地
雨突然停了
堂伯挥动铁锹
泥泞中的新土覆盖了旧坟
我们在烧纸
然后磕头
我在心里对奶奶说
“三年了，我们终于回家看你
这下，你在那边有钱花了”
奶奶子孙满堂
却一直担心死后
没人给她烧纸
中午，开车去另一个县城
的另一个乡村
95岁的外婆
坐在饭桌上奇怪的看着我
“这个男的是谁家的啊
怎么也叫我外婆？”
大家哄笑起来
舅舅说，“你快七（方言：吃）面吧。”
“什么，七万？”
外婆一下子高兴起来
用手把面条一条条摊到桌子上
嘟哝着说：
七万、七条、四饼、东风
哦，外婆一生热爱长牌
顺着公路再往前走
院子里桃红梨白，高大的水杉旁
是肥壮的枇杷
但是屋子却很昏暗
姨妈坐在阴影里的藤椅上
眼皮下垂，一动不动
屎尿的恶臭从她下身传来
把我们逼退几步
为了拉扯五个子女
她每天清早穿过马路到河里洗衣洗菜
被车撞了三次
终于既瘫痪又痴呆
此刻已是傍晚，表哥在县城的
十字路口等我们
新家刚刚装修，明亮通透
我们坐在这一边
表哥坐在另一边
他的妻子静静的站着
话越说越少
杯子里的水一口没喝
窗外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淡
表哥的神情也比当年淡定
我们起身告辞，他也没有多留
我们走出去很远
我们上了车
他仍然站在楼下目送我们
怀里揣着一颗
十四公分肿瘤的肝
四月一日，清明前
我们分别去看望了四个人
他们是：死人、老人、中年痴呆人
和青年癌症人
我们，是他们的至亲骨肉
2006-4-8
清明之三：坟场来信
那短信我是在坟上收到的
正忙着烧纸的我
被手机的嘀嘀声
搞得很烦
回到乡间
也当不了隐者
短信是一个诗人发来的
他是我的朋友
他说：
恭喜你获得
诺贝尔文学奖
的提名
我操，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把手机揣回口袋
接着烧纸
但是
且慢
今天是哪一天
——4月1日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诗人
在愚人节这一天
送给另一个诗人
最合适的礼物
完全发自
内心的本能
和对效果的期盼
如果是
莫言把这条短信
发给余华
就会更加合理
并且形成喜剧
风暴
也将随之而来
2006-4-9
清明之四：家乡
想像中的雨
清洗了旧时的庭院
青草像麦苗一样发亮
赤脚的男人去了北方
大嗓门的女人去了南方
练习起飞的麻雀
惊动了一树梨花
午后的乡村寂静极啦
仅仅一场细雨
童年的一切就被时间席卷
小河依然翻滚着波浪
燕子已经不再飞回
空空的巢穴挂在屋檐
孤独的老人
一件毛衣织了三年
2006-4-12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