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8辆警车,不,是9辆。
又来一辆,是10辆。
这辆和刚才那辆不是同一辆,这辆有血迹。
那就是11辆。且慢,又来一辆。
12辆。在12点的街道上,在一个只有三四条街道的
小县城里,12辆警车来回打着圈。
我看到12辆警车。每辆警车里都坐着警察。每个警察腰里
都别着警棍。就在昨天,我看到警棍在飞舞。
我看到15根警棍。在砸。从制服的袖口劈落。
一个老女人倒在地上。一个小伙子
捂着腰奔逃。人们后退,溃散,逃跑。
他们被驱散。像野狗。一群有病的野狗。
不是狂犬病,是艾滋病。整个村子全都是艾滋。
他们穷,卖了十几年血。政府说:献血光荣。
他们得了艾滋。
他们就快死光了。他们来衙门请愿。
他们被驱散。像一群野狗。他们逃跑。
他们逃跑。也有人不逃。
我看到河南省上蔡县的警车、警察和警棍。
我看到底层。但在这个国家。没有人不是底层。
不逃的人在新闻里。在被禁止公开的新闻里。在法庭上。
在牢狱里。在上蔡县文楼大队后韩村的人看来,
这些人,是上流社会的人。是记者,
是总编辑,是一份报纸的老总。是程益中,是喻华峰。
但在这个国家,没有人不是草民,没有人,
不是刁民。但他们还是比后韩村这群有病的不敢大声呜咽着
去死的野狗们上流。不仅有警车、警察、警棍。
还有法院,还有公诉人,还有审判,还有宣判。他们还是人。
还能像一个人一样被践踏。还能享用更多的,
全部的,只要我们能想到的,国家机器。
国家的机器。从我们的血肉之躯上碾过。
它从来就不在远处。你每天可以看到它,摸到它,
听到它昼夜不停的轰鸣。
它是活着的,活得兴致勃勃。比你我更像一具生命。
2004/3/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