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着队出生,我行二,不被重视
排队上学堂,我六岁,不受欢迎
排队买米饭,看见打人
排队上完厕所,然后
按次序就寝,唉
学生时代我就经历了多少事情
那一年我病重,医院不让进
我睡在走廊里
常常被噩梦惊醒
泪水排着队走过黑夜
后来恋爱了,恋人们
在江边站成一溜儿
排队等住房、排队领结婚证
在墙角久久地等啊等
日子排着队溜过去
就像你穿旧的一条条小花衣裙
我的一生啊,我这样
迷失在队伍的烟尘里
还有所有的侮辱
排着队去受骗
被歹徒排队强奸
还没等明白过来
头发排着队白了
皱纹像波浪追赶着,喃喃着
有一天,所有的欢乐与悲伤
排着队去远方
万恶的旧社会
从旧社会过来的人
大都缺胳臂少腿
有的没有了头
有的去了势
只有子宫里来的人
完好无损
这就说明了
在万恶旧社会
起码还有子宫是干净的
因此至今无人敢骂
万恶的旧子宫
这是公道的
问题是:从子宫里来的人
后了都受了害
从此,我们也只好
一代一代骂下去:
在万恶的旧社会……
父亲的来信
1.
今日父亲来信
说妈妈很好,不必挂念
我读着,象沉着的地下党
不动声色,不过我也想啊
父母年事已高,天晓得
哪一天信来,信封上的字迹
跟以往不同,急急地拆开——
那时我是否还能够如此沉着
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父亲还能给儿子写几封信
他一生沉默寡言
信自然也写得少,从纸上
我看得出,他的钢笔水
时时干去,因为久不使用
而异常干涩,有时落下
一个大墨水团
从现在 也许我能够数得出
他的晚年,也就是
寥寥几封信吧,老父亲
留给儿子的最后声音
我的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2.
每次父亲来信
不外那么几句,妈妈挺好
如何想我,以及如何
带孩子等等,但我找遍
整页纸,都听不见
她的一点儿声音,这些
文字,我读得出,但它们
全不是她的声音
妈妈这一生,从不曾
提笔写字,在这几页纸上
她好象一个哑人
无可奈何地说着,笑着
但她的孩子却什么也听不见
妈妈,不识字的妈妈
幼年时我曾在柜门上
写她的名字,她一下就认出来
眼里显出异样的喜悦
我还教她写过几个字
席子的“席”,饼干的“饼”
她用手指在掌上划着
神情就象小学生一样专心
但此刻啊,我却只能
读着父亲的来信,妈妈
我的哑妈妈,给儿子画点儿什么吧
哪怕只是照着爸爸
画出我的姓名也成啊
那时,我就能够自豪地说
我的母亲,她不识字
但在她的一生中,也曾实实在在
给儿子写过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