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活着常常就是想着
——W.H.奥登
一
这是回声的日子。我正努力忆起——
究竟是谁的另一双眼睛,遗忘于
早餐桌上的鲟鱼盘子中
而脐带随处丢弃着,窗边有人晒着假牙
他们昨夕的私语,如妖蛇吃花
这是回声的日子。一面黑旗奋斗出城廓
率领着断颚的兵队,复化为病鼠
自幽冥的河谷窜落
噫,日子的回声!何其可怖
他的脚在我脑浆中拔出
这是抓紧星座的蜥蜴,这是
升自墓中的泥土
而当蝴蝶在无花的林中叫喊
谁的血溅上了诸神的冠冕
这是独眼的圣女
矢车菊不敢向她走来
这是床单
床单上建设的恋爱
而当秋天金币自她的乳头滑落
我相信那夜至少有一颗星高过了法国
光荣的日子,从回声中开始
那便是我的名字,在镜中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衙门中昏暗
再浸入历史的,历史的险滩……
二
穿过山楂树上吊着的
肋骨的梯子,穿过兵工厂后边
一株苦梨的呼吸,穿过蒙黑纱的鼓点
那些永远离开了钟表和月份牌的
长长的名单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在毛瑟枪慷慨的演说中
在伪装网下一堆头发的空虚里
在仙人掌和疲倦的圣经间
穿过伤逝在风中的
重重叠叠的脸儿,穿过十字架上
那些姓氏的白色
穿过S上校的好记性
向我揭示;那人为何用刺刀
划战线在荞麦上
为何躲过他自己的灵魂,如蟾蜍躲过荷叶
当夜晚于地窖中,纺织着钢铁
负载我不要使我惊悸,在最后的时日
带我理解这憎恨的冷度
这隐身在黑暗中的寂静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这便是我,今年流行的新诠释
仅仅为上衣上的一条丝带
他们把我卖给死……
在影子与影子之间
在诀别与遇合之间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在月光中露齿而笑的玉蜀黍下面
三
如声音把一支歌带走,孩子,一粒铅把我带走
如凶残的女人突然抽回她的舌头
如流星雨完成闪烁于一瞬之间,我是完成了
弹道那边的秋天
如夜,奇异的毯子
在海边把我们的吻与炮声隔开
如脱下袭旧法兰绒外衣,我是脱下了
曳着灰影的往昔
且也曾是放风筝的孩子
坐秋千看云的孩子
打着铜钹旅行的孩子
在母亲的遗嘱里,把以后的夕阳也留给他的
哭声很大的孩子
当这眼睛不能回答那眼睛
当耧斗菜和玉番草在你胸上走动
当钮扣获得时间的胜利,当顿然失去
魂魄的,小小的回声
节骨木依然
丛生着青苔,那茎草依然
空摇着夜色,当黎明依然升上
自桥戏者的手中,一扇苍白的太阳
一些旗,飘起又跌落
跌落又飘起
一些子宫,空虚又饱满
饱满又空虚
而当大镰刀呼啸着占领
别一处噤默的腐肉
我遂以每一刻赤裸认出你
在草茨间舐食的额头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重重叠叠的脸儿,这断了下颚的兵队
噫死,你的名字,许是这沾血之美
这冷冷的蝴蝶的叫喊
这沉沉的长睡,我底凄凉的姊妹
在低低的爱扯谎的星空下
在假的祈祷文编缀成的假的黄昏
在你走近城市中新亮灯的部份
在我的眼睛不在那儿的那些时辰
而我回声的心,将永不休歇
向五月的骤雨狂奔
以湿濡的鞋子掠过高高的悬崖
看哪!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如这回声的日子,自焦虑中开始
在镜子的惊呼中被人拭扫
在鲟鱼盘子里待人拣起
在衙门中昏暗
在床单上颤栗
一个患跳舞病的女孩
一部感觉的编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