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来,和我一决胜负。”
──巴尔札克《高老头》
【第一章:准备】
来自各地的兵士麋集于广场
操持不同的口音,交换彼此的疑虑
闪电突发的意义引燃导火索
于字里行间,金色的号角响起
贯穿空间的语界,战争的语义获得确认
一记枪声打破乡愁的疆界
战斗的呼声高昂,以浓厚雄迈的闷雷鼻音
【第二章:瓦尔的日记】
失去年月日的标题。一场杀戮的气氛
无法入侵,这块小小圣域
瓦尔在阖掩的书页内
小睡。并动笔书写信函
时间,几分钟,在记忆里沈淀
静置的家具拥有原初的风貌
保持简单、完好。如无意外。
【第三章:生与死的韵脚】
兢兢业业的死神偎在生的周遭
不须臾离,终其一生服侍生的激美
当生被取悦,换得死的证明
上帝之棋/人之布局:“地雷”
道破生死的语界。肉体碎化
成一永劫回归的形上诗句(注)
生被接收,纳入死的怀抱
日复一日,反哺。
生死的地位永恒替换。
【第四章:预言】
火焰将文字的形状舔开
赋予更新的意义
一连串的事件历经碎纸机的牙缝
纸片变成谣言
破碎的翻译返回凌乱的家乡
有人述说瓦尔的故事
有人说他早已死去
风景上厮杀,坠堕的尸块肉片
掩盖岁月的华泽。战争正在拖延
不变的是那本失去重心的日记
战场上无人拾起的
一本日记,充满孤独的金属擦痕
【第五章:骄傲与狂欢】
在此,没有人聆听任何人
没有人明了瓦尔的意见
“为什么狂欢?”欢愉的花朵正逐瓣炸开
酒神的舞蹈在体外恣意发酵
战争寻找它意外的伴侣
冥冥中政治的欲望主宰一切
此时存在,即杀戮之渴
那浩瀚无形的对手躲在人体内
喂食他的主人与他的对手
【第六章:决心一战】
无法避免,这一场决斗始终存在
存在于缤纷扰攘的游戏机内
循环,无间断的程式
抑或一场精彩好球,人的争胜
轮回到原始的竞技场
竞争,意志,裸体的战斗
输与赢,喔,那么多 人 的在意
【第七章:激战】
命令句,将地图搓成灰烬
芳草碧树被强烈的烧夷弹矮化
黑夜的瞳孔倏然明亮扩张
瓦尔的耳朵紧邻历史的唇齿
听骨牌的战斗推倒兵士的身体
战机坠落后遗留了表情填满天空
地底的工事充斥昏乱的肢体
视线绷断、鼻梁塌陷、面庞瓦解、脑袋整片倾斜
一团团预先储藏在山穴的硝烟
毅然披露了嶙峋雕刻的骨骸
那是不同语系正用肢体对话
接触时刀锋闪出炽烈的光
瓦尔听见自己的呻吟、敌人的嚎哮
以及生之意气临终逼咄;不分敌我的
哀号,唤醒心神最低限度的通灵
躁动的生在讨饶,静灭的死得到宽恕
语言抢滩,烈火之舌触动大地
瓦尔感觉昨日与明日的幽然断裂
喔,残破的海岸有碉堡
碉堡被击碎的记忆……正在重建。
【第八章:记载】
战争的大叙述并不存在
于瓦尔的日记;只有裂开又愈合的沙场
只有黑色的炮弹染上黑色的血
弹头出走遗留弹壳
肢体掉落,成为各自存在的物
没有错误百出的数据与伤亡分析
凝炼在一本厚重的报告书
一本意志的对决
失去双腿的身体犹在战斗
笔迹与生存之日竞赛。
记载:只有逃难的亲人、濒死的朋友
只有一些惦量,以及一些
极其平凡的爱恨。字句。
【第九章:一种偏航】
塔灯熄灭,军舰逼海岸吐出港口
故事偏离了自身的主题
燃油机停止心跳
热切的激战在此停止动机
最终战,死亡的蚌壳隐含珍珠
兵士在战场体内远离战场
日记被摊开平静彷如大洋,波涛凝固
时间之河失去水分。
隐喻,没有涟漪。
【第十章:独裁者的说法】
来自帝国的豪语饱满欲裂
但是意义意义何在?一挺雄浑的舌头
穿着矫饰的藻衣,引来赞叹与恭维
独裁者,多么宏亮的语词
打断人民的思考
介于是与不是,两者之间
驰骋他的雄辩,蜚跃的不是思想
是口号,巩固大地隆起的英姿
大地如盾,泛出铜质的音响
语言的箭簇在此开花。一场征战
在不同语系的辞典中索引,取得自身的合法性
为语言中伤,瓦尔仅以沉默抵挡
(倘若能藉由一连串翻译的过程,倘若忍痛
跨越语界,倘若终能明了彼此敌对的意志)
枪口沉默,与敌对话
【第十一章:岛的重建】
始于一套语言政策,而终于发问
一种号令的动势,欧亚的语言板块哗然碰撞
创作出一片大地。疮脓刀伤的大地
历经履带以及众多辞汇的翻耕
肢体战斗终结了,沟通的运渠方才开闸
冲积、润泽与灌溉;
致使荷、西、日、中、台、客语
与原住族群之母语,血墨调和
多种语系将诠释的语词重叠为一
开示出语言的花瓣,在各自的岛
各自缤纷的花圃,新的语系固守新的城邦
注:永劫回归,尼采语。
1999/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