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古
楔形文字的尖角尖尖地勾勒
以一笔完美的弧度
醒得比耶稣还早二千年
你枕在幼发拉底河床上
打起一把把棕榈伞
驼铃声声 衔住
美索不达米亚和地中海间
叮叮的去去来来的商旅
哪一叶纵横沙漠的伸张
青翠且甘美若泉的臂弯
惬意的叹气 栖息
安如港湾?
(二)中古
升高 升高 再升高
蜜糖色的黄沙
在时间的梭杼上
一粒一粒细致地 编织
一张柔若天衣的丝毯
温存的覆裹你
岁月是决了口的洪水
卷去中古 淹没上古
希腊罗马轻巧如二粒卵石
荡起的点点水花
凋零在恒常的阳光之下
(三)现代
阳光 四十度 方圆数十公里
蜃楼也似的古城遗迹 蓝空下升起
宛如沙海中晃动浮沈的孤岛
徘徊神殿 谢娜碧的幽魂无影
萦绕这片宏伟废墟
被春光汲取干涸的一瓣萎谢壮丽
踢踏着倒塌的一千余年
叙利亚小儿 三三两两
挽着千古的出租骆驼
嘻笑中把一枚红红的落日
从游客丢过的那一元叙币
映射缺了盖顶的凯旋门
古罗马圆形剧场边
满目的圆柱方柱
或立或躺 任由
夕阳余晖冷冷地
拂 袖
那骆驼
在不相识的晚风里昂首
忽的牵动嘴角
将一朵半开的微笑 浅浅地挂上
茇了迷尔不再的朱门
后记:广大无垠的沙漠上,炙热颤动的阳光下,茇了迷尔(Palmyre)有如海市蜃楼浮现,一座凯旋门,一排排柱子,浮雕一般雕印在万里无云的蓝空底上。柱身、柱头布满古罗马剧场四周;那些街道,迷离得让人忍不住要猜埋在沙底的是如何的一副轮廓。即使在希腊、在意大利、上古时代都没有留下可与茇了迷尔媲美的壮丽如此之古迹。纪元前二千年,意谓“棕榈之城”的大德摩(Tadmor)绿洲之名即已出现在亚述人的古代书板和马利(Mari)城(古城,在幼发拉底河边中段,在纪元前四千年至三千年间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的碑铭上。大德摩,这个沙漠商旅必驻足的古城,一直顽固抵抗罗马人的入侵,到纪元前四十年在安东尼军队的攻击之下才屈服,改名为茇了迷尔。古城很快地发展起来,并在纪元三世纪时叙利亚最初的塞维尔(Severes)王朝女王谢娜碧(Zenobie)统治下(西元二六六年至二七二年)成为既繁华又强盛的首要之都。茇了迷尔遗址在叙利亚沙漠中,位于大马士革和幼发拉底河之间,距洪姆斯(Homs)城约一百五十公里。
一九八五年七月四日抵茇了迷尔,自中午徘徊至夜幕低垂仍不忍离去。曾睥睨西方世界、国势强大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而今安在?令人不胜唏嘘!
刊于一九八九年四月 蓝星诗刊第十九号写于一九八九年三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