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行

 

阴郁的大西南 最阴郁的是成都
盛产美女的洼地 到处是天才的卵子
被李杜诗篇 一颗颗腐烂
永远患着慢性胃炎的 天空
从未被蔚蓝色的药品治愈
在这儿 我从未邂逅过太阳
但在阴霾的笼罩下
人们把舌头卤制得举世无双
把茶喝成了一把把沦陷在蜀国的藤椅
在成都住着快乐而无耻的人 在这样的天空下
快乐装不出来 锦城丝管 日纷纷
李白市上酒家眠 杨黎乃是胖人
在一家火锅店里 我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此人精通麻辣 别人只生得一个 他生男育女
用一根管不住的鸡巴 与指标对抗
啃着卤鹅头 写动人的诗 那一年在岷江东
初会 小安美如女学生 刚刚
从精神病院 下班回来 我们赤着脚
在秋水中 大笑 跑
人生 世界 诗歌 天空
许多人的愤怒只是姿态 一有空额
就写检查去了 我辈岂是蓬蒿人?
命中注定的诗人弟兄 惺惺惜惺惺
1986年 多事之秋 江湖上
天才一一露面 各省的牛鬼蛇神
在诗歌中起义 攻破了都江堰
我登车北上 与各路好汉接头
在成都 拜访杨黎 老周
他的眼镜架用胶布绑着 脚趾头从皮鞋的
左边露出来 那时评论家们在哪里?
放着诗集的房间 像是绑着炸药
诗人和诗人谈话 随时要小心被偷听
我们战战兢兢 学着革命者 瞥瞥身后
飞快地锁好门 用黑墨水 写一首关于
太阳的诗 老木听不懂四川话 非非理论白讲
他想把这个盆地搬到北京去 后来他几乎成功了
一见如故 肥肉和血造就的钻石
杨黎妙语连珠 我的听力自动恢复
大多数时候 我害怕这聪明的世界 不耐烦
的表情 天生我是诗人 只在某些心灵面前 耳膜
才象春天的树叶 发芽 苏醒
他家是一个司令部 满地的《非非》
油印机旁边放着灯 他妈妈在隔壁午睡
为诗歌牺牲的夫人 买菜 做饭
眼看着儿子堕落下去 成为第三代人
母亲永不告密 她知道诗这么写 要倒霉
“你出门要小心啊 杨黎!”
这是我父亲的故乡 我二伯家住在杜甫草堂
我爷爷埋在沱江 我的还乡之梦腌在资阳
那一年 在非非主义之外 我悄悄地拜蔼杜甫
从雨中 穿过斜阳 多年读先生的诗章
如今 后生羽翼丰满 就要横剑沧桑
诗人在某个时刻 总是一些同性恋者
被彼此放射着诗歌的身体 吸引着
听说何小竹有着苗族人美丽的脸
但腰部以下就很难看 那是为生殖准备的
吉木狼格是黑彝的后代 另一个民族的天才
在词和词之间 仙鹤一样起舞 光芒停在
最后一行 石光华是中学教员 另一派的
首领 在操场上谈整体主义 两个小时
出现了三百个名词 没有一个涉及女人
纯洁的岁月 以诗为舌 宠辱不惊
大道如青天 时代的圣徒豪杰 在诗人中间
诗歌的好时光 会需一饮三百杯
杨夫子 国安君 将进酒 杯莫停
天下谁人不识君 西出阳关无故人
列车远去了 我们慢下来 留在大地上
风流倜傥 独来独往
诗人就是诗人 朋友需要时间
诗歌需要时间 黄金需要时间
啊 那个秋天我回到祖先的故乡
成都 诗人的天堂 行吟江湖上
天地莽苍苍!

1999年十月写
2000年10月27日星期五改
2000年11月7日星期二又改

注:国安君:杨黎的朋友魏国安,
当年曾陪我们去都江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