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深处 不是被我们叫做深沉的那里
不是 这动物早就越过这些浅水
在更深之处 进入令人不安的阴谋
在那黑暗的表面
水像盲人那样微笑着
哦 有什么不可告人?
恍兮惚兮 我们创世的手 被挡住
被挡住 我们浸透盐粒的目光 我们窥望秘密的孔
那时它把那些最深处的颜色 那些粘附着深度的鳞
衔到距我们很近的地点 我们听到它拨水的声音
令人心痒的声音 伸手可及的距离
我们的线却那么软弱
生命费力地垂向那儿 一根草
悬浮在半明半暗的地带
我们渴望被“深”死死咬住
渴望那充满快感的下坠
几千年 我们——直守在海边
现在好啦 一切都成为案板上的活计
那么具体 那么简单 双手 像水那么合拢
把这深不可测的紧紧逮住
多好的鱼 鱼刺像希腊人的牙签那么白
可以剔净我们身上干掉的那些 搁浅的那些
它在案板上弯曲着 张开了一排排尖刺
它跳起来 尾巴在水泥地上撞出了血
我们确信 用不了几下 就能制服它
按下头 抠住鳃
潜伏在日常器皿中的凶器 水果刀杀机毕露
把那层黑光刮掉 刀子 无比快活地戳进它的肚皮
我们目睹它收缩 伸直 挣扎
在最疼的时候 它也守口如瓶
切它 戳它 把蓄谋已久的革命 施在它身上
划开 把那些让我们手痒的 令我们疑惧的
把那些隐蔽在黑暗中的隐私
把那些附着在它内脏上的暗语
把那些装配了它的深和咸的零件
一一掏出 通统掏出
瞧 它交代了 坦白了
它的肉 它的刺 它的腌过的心和苦胆
现在 我们开始考虑火候 生姜和大葱
当我们兴高采烈 把海味抬向灶台
这个死者的鳃壳忽然又张开了
灰暗的岩石下 两片火苗在顽固地呼吸
我们双目发怔 顷刻
全身已被黑暗和冰凉所浸透
迅速散开 上岸 再次握紧刀子
仿佛面对一片陌生的海域
良久 我们不敢碰它
后来它再也不动 成为这次晚餐的一员
正像一条死鱼那样 躺在圆桌中央
周围是蓝色瓷器 青铜汤勺 另一些肉
以及 端坐如仪的我们
1989年写 1997年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