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选三)

 



当我们透过一个人的眼睛看到
另一个人,不是眼睛,而是藏匿在
百叶窗后面的。正如在街上变换形体的
无聊的导演,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媒人
原型和一个演员,摇摆不定,却始终在远处
摇动着镜头,等待着
突发事件的一闪,把被抛弃的,湿透了的
东西推卸给一辆刚刚启动的车子
不告诉司机去哪儿,也不在太阳下面
多站一会,不听他身上的 声
不置一词。邀某人一道
回到特定的那个时刻,但不告诉他
不理睬他的反抗,将各种声音捆绑在一起
让他去分辨,你的声音,他的
玻璃里的说话声,耳朵饮水的声音,避孕者
漫游的声音,甲虫破裂的声音
不可能更加仔细,也不可能密不透风
猛吸一口,然后将空气抽干。这一切
似乎并不多见,像儿童做爱那么自然
看不到身子的诡计,也看不到空穴之风
是来自同一家医院的病人,对万物
充满敬意的聋子。所患之病相同
或截然相反。这两只手
握到一起,组成了
新的躯干,随便用一个名字
掩饰过去。让他趴在地上,向上翘望,进入
对某个人的假设。气球只是
一种暗示,满足它,将它消灭在
那个假设中。为眼前扩散的幼虫欢呼
掐断它。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让他直翻白眼,失去了
对红色的知觉,对紫色和黑色,
也一样。给他安眠药,让他醒来
送他一对恶毒的闹钟,离开那一天
找到当时的证人,使可变的童年
减少一小时,看清井绳和蛇的相似,不放过
每个人,像对待
沾满唾沫的儿时功课,把刚刚发芽的
邪恶涂在黑板上,把霉奶酪还给
老了的父母,越简单越好,像光线落在
空器皿上,丁当直响

他和她说话时,没有人看见
一个圆,正围着他转动,它幽暗
且重。空空的身体里满是咳嗽声。那沙子
也是湿的。他和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在众人中躲着,不肯与她相见。四个人
抬来一面镜子,用它
装殓尸体。叫他的乳名,叫他妻子的名字
让他缓过神来,用针扎他的眼睛
用弹簧拉他,用五种以上的颜色
抚摸他。为他预订一个房间
301或老鼠出没的地下室,听到铃声
它们就集合在一起,互相打探
从一根棍子的两头
同时噬咬,最后只剩下两张嘴
像空气和空气的结合,突然并拢的
五指,指着同一个凶手
是他,在钟楼上,把时针往回
拨了十年,使同一棵树结出两枚
相反的果子,咬一口,味道却一样
你说:时钟上的果子
怎么这么快就烂了?孩子肺里的钉子
一个老人的呵欠
他用一只残废的手代表他说话,代表
年轻人,蜜月里的人,画中人,盲人
土地所有者,占卜者,非法入境者
五十个人或一百个人的污水。但不能代表他
老人:一个预谋,而他是
那个设计者。他在众人中躲着,用一块花布
遮着脸。许多人在寻找他,穿着
花衣服,唱着歌,赤着脚

在游动中静止的,是一条鱼眼中的
鱼,一场雨中的一滴雨,不是
大与小,而是他的琥珀。随心所欲的
一扇窗户,如今锈死了,只能
向内推开。直到他的身体
烧着了,他还在熟睡。那些过路的行人
生活中好色的密探,眼睛中的眼睛,他们中
没有人向前迈步,或有兴趣
朝他的里面看一眼。三十一年
空间换了五座,覆满苔藓,而一生中
看得见的空间
又那样少。你无处躲避。玻璃里
说话的那个人是谁?玻璃里的舌头
从前你认识他,现在他的手
还搭在你的肩上,凑近
你的耳朵。一句话说了半句
吐出一块肥肉。他蹩足了力气,迎着风
刹住了充满敌意的汽车。人们
用肮脏的话骂他,撬开他的嘴巴
把软绵绵的客车推向悬崖,把他
留在旷野。集体的智慧随着一声口哨
而消散,土块、石块、旅客的尸体
向山下滚去。他被一个手势
驱赶着,拼命地跑,仿佛风中
藏着一只老虎。他闯进了
死者的梦里。四块隔板,墙壁
像影子一样晃动。朝里面看
他空了,胃里坐着一颗
巨大的泪珠,像受伤的青蛙
在撕开的橡皮膏药的包围中
探出他的脑袋,从灯里
伸出手,给每个手指各取一个名字
取她们的名字。一生中错过的
那些女人,一想到她们,你的
墙壁就湿了。早晨起床,身在镜中
头发落了,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