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柔情似水

作者：冯远理

　　我一向认为，那些勇于为人类、国家、民族的进步事业而奋斗甚至献身的人，不但是大智大勇之人，更是侠骨柔肠之人，是内心燃烧着火一般爱的人。看了余杰最近写的《老鼠爱大米》之后，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与常人不同的是，就是他们能把这种对亲人的爱推广到人类、国家和民族。他们都是至情、至性、至柔之人。正是由于他们有一颗善良的心，再加上对黑暗刻骨铭心的体验，他们才没有被黑暗所压垮，没有与黑暗为伍。以他们的才华和地位是完全可以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得很好的，但是他们选择了与黑暗抗争，最后，却被黑暗所吞噬。没有救民于水火的情怀，没有柔情似水的爱，他们决不会做这种选择。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是这样的人，他的那封《与妻书》让多少人潸然泪下，打动了多少人的心灵。写过“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临刑前大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的谭嗣同也是这样的人。
　　当谭嗣同决定为中国的进步事业献身的时候，为避免连累家人，他模仿父亲的口气写了一封痛斥自己不忠不孝的信，借以让清廷日后在清查家属时，不至于连累父亲。每看到这个细节，我都有说不出的感动。余杰在评价谭嗣同这一行为时，说了这样一句话：“这真是怜父如何不丈夫。”当时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任湖北巡抚，位列一品。谭嗣同被杀后，谭继洵被从轻处罚，提前退休回到老家。一天，他路过谭嗣同的遗孀李闰的房外，听见李闰因思念死去的丈夫而禁不住在房中哭泣。老人家听见哭声便止步劝道：“媳妇不必悲伤，别看我是朝廷一品大员，但我儿日后在青史上的地位，不知道比我要高多少倍!”读到这里，我为老人家内心雪亮而感到高兴，他没有因为受儿子牵连而恼怒儿子，也没有因为儿子而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相反，老人家真正认识到了儿子的价值，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而骄傲。我更为李闰的痴情而感动。李闰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的好妻子。她和丈夫的感情十分好，在丈夫被杀害几年后，李闰也因为郁郁寡欢而去世。
　　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历史又过了四分之三个世纪之后的其他人的命运。他们也和谭嗣同一样，是被极端的黑暗所吞噬的。但是，他们却没有谭嗣同那么幸运地得到亲人们的关怀。李九莲，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一个年仅18岁的少女，一个如花似玉的年龄，仅仅在日记里写下了对“文革”的不满，就被残忍地杀害了。而出卖她的人，竟是她的男友。李九莲被处极刑后曝尸荒野，家人不敢收尸，最后被精神病人割去乳房和阴部。顾准，一个被著名作家和学者朱学勤先生称之为“幸亏有了顾准，才挽回我们这个民族在那个可耻年代的集体耻辱”的人，他的命运又如何呢?在顾准身遭不幸的时候，他的孩子像躲避。麻风病人一样躲避他。他的老母亲，就住在北京城他的妹妹那里，为不连累、影响身在官场的妹夫的前程，他们断绝了和顾准的一切来往。顾准有多少次想看看孩子，但都被孩子拒绝了。这对顾准这样一个具有大慈、大悲、大爱的人来说是多么无奈和痛苦啊?一个对人类具有大悲悯、大关怀的人却无法去爱自己的孩子，这是何等的残忍啊?
　　摩罗先生在他的那篇著名的《巨人何以成为巨人》里说过一句话，“越是精神强大的人，越是需要拥有最丰厚的精神资源。一个巨人不但需要通过研读典籍占有历代前贤的精神财富，不但需要通过研究人性和社会来把握人性的需要和历史的走向，他还同时需要周围那些有血有肉的人理解、支持、温暖、尊敬、鼓励，他需要从这样的心灵交流中得到勇气和力量。如果没有这些条件，再伟大的人也会枯竭夭亡而无从其伟大”。
　　我尊敬那些为人类做出巨大贡献的人，也尊敬那些给巨人以精神安慰和物质支持的人，正是他们共同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他们都是侠骨柔肠、柔情似水的人，永远值得所有人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