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9期

不须放屁

作者:王乾荣




  
  普林斯顿大学哲学教授法兰克福写的《论屁话》,是一本什么奇书,居然在今年6月初荣登美国畅销书榜首?我在《参考消息》看到此书摘要,它对“屁话”的解释,即“言不及义”,“讲一些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这个阐释令我觉得,咱们生活中确实不乏“屁话”,而“屁话”也有一“论”之必要——所谓“话糙理不糙”也。
  据语言学家研究,人的交流方式,说话和书面语只占7%,行为语言占93%,但是人们却只看重说话和书面语——似乎如此才能把意思传达得更精确。那么按照法兰克福的研究,如果人们写的和说的是屁话,则不见得能使看的或听的人明白其然,即鲁迅所谓“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人为什么说屁话?
  我以为首先是糊涂,对事物不明所以却自以为“明了”,在此前提下率尔操觚或胡乱发言,则必然言不及义。有一则广告说:“商品有价,文化无价。”“文化”当什么讲?它怎么就“无价”了?我买了一个文具盒,它是商品,还是文化?它定价10元人民币,值(有价),还是不值(无价)?不过这样的愚人尽管说屁话,倒还不失勇敢和可爱的一面。
  其次是刻意打扮成“万能专家”,自以为博识而不知己之浅陋,对什么事都争着抢着大发宏论,试图“影响”受众,却是屁话连篇,也如鲁迅所言:“他们的悖,未必悖在讲述他们的专门,是悖在倚专家之名,来论他所专门以外的事。”比如有活跃异常的所谓“文化学者”,今天培育“文化生态”,明天修筑“哲学架构”,后天纵论“全球一体化”,又是“后现代脉络”,又兼“文明的冲突”……仿佛什么都懂,一通神侃海聊,直令读者或听众如坠五里雾中。如此看,名人的名言一旦成屁话则危害多多——老百姓即使说了屁话,除了他的亲朋好友,没几个人知道,受糊弄者自然也少。
  再次是赶时髦,耍花活儿,人云亦云,人家说“集体无意识”,他连“集体”之所指都不甚了了,也跟着嚷嚷“无意识”,他的话便是人家的话的“互文”,于是便全国一片“无意识”起来——那意识跑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还有,人家说“山峦崚嶒”,崚嶒什么样儿,他没见过,却似乎有所“悟”,也爱说“崚嶒”之类——这也是屁话。
  《论屁话》把屁话和谎言区分开来,说谎言旨在故意避免碰触真理的核心,屁话则是对真理采取漠不关心甚至亵渎的态度。如此,似是而非的屁话也许更不易被识破——因为说者尽管云里雾里地胡说,却并非明显地撒谎。法兰克福教授说:“当情势要求某人讲一些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话时,屁话就不可避免。”这情势,就是勇敢的需要,身价的需要,以及时髦的需要。
  法兰克福没说,也不可能说,而我想,在咱们中国,还有一种“真诚的屁话”,即贪官的“忏悔录”。我在报上颇多读过这玩意儿,每读则必生极大厌恶。您瞧那一个个“落难”贪官老爷哭哭啼啼似乎“彻悟”的样子:什么“没学习好”啊,“忘本了”啊,“好悔”啊,云云。也许他表达的是真的,但是其言及义吗?若问他之“学习”、“忘本”指什么,他说得明白吗?被抓前他并没有自觉终止犯罪;如果没有偶然“落到这个可悲的下场”,他会“悔”吗?所以听这样的“忏悔”,无异于听屁话。人民不相信眼泪,也不愿意听那些屁话,而要可行的民主监督机制的建设——有了这个,还怕你不“学习”?怕你“忘本”?而这个“忏悔”屁话,又是如何发生的?我认为是那些贪官至落马,至受到严惩,其思维仍然陷入老的桎梏而未能自拔的缘故。这屁话也是迫于一种“情势”,即“受党教育多年,得对党和人民有一个交代”。我们稀罕这暧昧的“交代”吗?
  [陈文涛荐自《检察日报》2005年6月8日/严震铨图《某公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