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时间咏叹调
作者：舒 展
二、计算时间涉及两个量：1．历史；2．时间间隔——上一段文字说的就是间隔。至于历法，古代各个民族进入文明期，都有自己的创造。历法分三类：年和日依据天象叫阴历。希腊历和回历采用阴历，中国人发明了年月日都依据天象，天文学称之为阴阳历(即农历)。公元前46年，罗马人创造了阳历，年的长短等于回归线，月则是人为规定，与月相盈亏无关。
三、公元前140年，封建社会处于上升期，从汉武帝刘彻开始建元到1911年封建末期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宣统三年，都是以皇帝在位而命名的。直到1912年，孙中山建立民国，才开始采用国际通用的公历(用传说中的耶稣生年的第一年)。清王朝垮台，正是中国干支年——辛女，所以又名“辛女革命”。地质年是根据生物在地球上出现和进化的顺序而划分的，如寒武纪延续了8000万年，侏罗纪延续了3000万年。时间老人比寒武、侏罗资格老多了。中国农历的二十四节气，我觉得标志着地球上农业社会的成熟，这是中国人对世界天文学和农学的伟大贡献。
四、中国人对时间的体验，既具有发现发明的真理性，又富于生动的形象性和美感。孔子只用了两句话把时间说得形象朴实而道理深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子罕》)，这个“逝”字，可以训为：往、去、流、飞、速、死等六种意思。主要是说，时间的不可逆性、无法分割、飞速向前!打个浅显比方，只有美少女变成老太婆，而老太婆绝不可变回美少女。这种向前流动不可倒退的巨变特征，与希腊赫拉克利特关于时间的俏皮思辩不谋而合：“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五、庄子说得更妙：“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知北游》)约·昆·亚当斯在《沙漏》中唱道：“一曲未终，白驹已过千里，童年、青春和壮年都已过去，岁月在额头上犁下了深沟；过去的时间已经过去，未来的时间还会来临。干了这一杯吧!可现在的时间，又在哪里呢?”波兰诗人乔·赫伯特有一句形容时间慢而韧的言简意赅的比喻，他说“时间是一把无声的锉刀”。呜呼——现实总是不完美的，所以普希金曾经为一位小女孩的纪念册题诗写道：“心，永远憧憬着未来；现在，却常是阴沉：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的了，就会变成亲切的怀念。”(《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宙兮，何其匆匆!宇兮，何其悠悠!古人将天地六合叫作宇，古往今来称作宙。陈子昂登上了幽州台，不禁发出慷慨壮烈的悲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仅仅四句，千古绝唱!不知感动多少共鸣的先觉者。
六、我曾经长期自问：为什么世界上的诗歌爱好者最喜爱的中国诗人是李白?从他对时间的天才感受，我似平找到了答案的端倪。他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春夜宴桃李园·序》)“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赠王汉阳》)“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抽刀断水水更流”……“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进酒》)透彻而达观、神奇而可爱，形象多么生动、丰富、鲜活、深邃而又充满活力!面对疾驰的时间、窘迫的处境、愁苦的心绪，古今中外的诗人，有谁像李白这样活得如此潇洒、瑰丽、自信而浪漫!
七、汉文化源远流长．既古老又年轻，5000多年从未中断，这与中国人对时间认知的智慧和对时间把握的珍爱有直接关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约在尧时中国就产生了阴阳历，用以取代落后的火历，完成了由神所主宰的天，向大自然主宰之天的伟大转变。在公元前21世纪，中国人就探索到了天与人的辩证关系。以后，他们对时间的科学性、实用性和形象性，不断深化丰富。汉文化这座灿烂宝库的光辉．使外国的有识之士由艳羡倾慕到学习、消化，从而运用和发展，搞得中国人也来不及骄傲了。
[选自《文汇报》2006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