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清末监狱的腐败

作者：李国涛

　　清未有能力的外交人才，要数得上张荫桓。这个人在戊戌政变时与六君子同时被捕，同居狱中多日，后来杀了六个，留下他一个。他也吓得半死吧。再以后，充军新疆。这是1898年的事。然而，又过两年，庚子年，也就是1900年．八国联军将至，还是降旨到新疆，砍了他的脑袋。有说是西太后不饶他二年前变法之罪，有说是西太后也不知道，是另外的人要杀他。学者们也没弄清楚，我们没法说。我要说的是，高阳著《同光大老》一书(此书是学术笔记，考证文章，不是书封面上所写的“历史小说”)所引资料，说“侍郎虽身受重戮，而未尝革职，故临刑时犹被二品官服。”据考，真是如此。
　　我感兴趣的是，当年张荫桓被罪充军，一路上十分风光。我们曾在戏里或小说里看到，充军之徒，都受尽狱卒差官的欺压。但张荫桓没有。相反，他很威风，很舒服。我有一册《张荫桓日记》，书后附《驿舍探幽录》，作者就是两位县官大人，他们奉命临时充当押解任务。后来他们记下一路上张荫桓的吃酒、写诗，会客。两个小县官还要小心伺候呢。这大约可以证明他真的没有“革职”。但也不单为此。他有重要的手段是：贿赂。押解一路之上，张与押解官也熟悉了，简直无话不谈。张同他们谈话时问到一位叶军门由外地被押解入都时的情况，他们说，“叶进刑部时，实需费八千金。”也就是八千两银子。张即问，“何以曙卿告我仅费六千四百金?”他们答曰：“惟无二八扣头耳。”也就是说，六千四百两那是没有算上二成的“手续费”。请算一下，二成的手续费是一千六，加上岂不就是八千了?这些账，都是明明确确，童叟无欺的买卖。有了这些银子作贿赂，你到监狱里或走到充军路上，也过大爷般的生活。张荫桓一算，说：“余坐一日监，费一万一千有奇，可谓贵矣。”他们说，这就是你一路上“春风和煦”的原因了。说得真有趣极了。
　　再有一条资料，是高阳著《清末四公子》里引黄秋岳《花随人圣庵摭忆》所记。说的是一位龚志超和一位叶照琪，原为淮军将领，因甲午之战入狱，一人被斩，一人留狱中，至八国联军入京时才逃走。我疑心此中一人就是张荫桓所问及的“叶军门”。那就是说，他们与张荫桓入狱、充军是前后不差几年的事。《摭忆》曰：龚照璵“初入狱时，赂狱中上下逾万金，自管狱郎中以下，皆成感恩知己。……犹可骇者，家中侍妾八人，轮流至狱中当夕，稍不如意，辄加以鞭挞。……狱囚每闻妇人哭号声，辄动色相告：‘龚大人生气，打姨太太了。’”这打姨太太的当然就是龚志超了。
　　这就是晚清监狱的腐败情况。龚志超如果没有那万两白银贿赂狱中上下，他不但不能肉山酒海地吃喝，从家中叫来姨太大陪夜，恐怕他自己还会挨狱卒的鞭子。近来读小说家高阳的两本关于晚清的学术笔记，看到相关的事，抄在这里，供读者茶余饭后解闷。
　　[杨孔翔荐自《大公报》2006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