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充满心血来潮



  我异常懒惰,也惊人的勤劳——全凭心血来潮而定。有些时期,任何用脑的事都是受罪,除去与山林与拜伦诗中的“祭坛”单独晤对——之外,没有别的事能使我快乐。我这样漫游过、梦想过,费去好几个月,终于醒来,而发了写作狂。然后我成天地写,整晚看书,直到这个毛病过去为止。佛琴尼亚州的柯克,“佛罗伦斯·范恩”,“年轻的李·罗莎丽”以及一些很甜的诗人也有这种脾气——如你也如此,我并不以为怪。柯克的写作及思想都像你——有人告诉我,你与他相貌也很相像。
  我并没有雄心大志——只有在消极方面,还想不要大差劲。有时我也忽然会激动,想要比一个笨瓜高明,这仅仅因为我不愿让笨瓜来胜过我而已。除此以外,我别无大志。我真的感觉得到一般人喜欢空谈到的虚荣——人生及世俗的虚劳。我继续梦想将来,对我的生活。我对于人类的“至善”没有信心。我想人类的努力对于本身没有显著的影响。人只是比六千年前的人更活跃——不更快乐——也不更聪明。结果永远不会改变……如果以为会改变,就等于假定以往的人都白活了……而逝去的时间只是未来的根本——无数古人没有像我们一样的机会一一我们也不能跟他们的后代相比。我不赞成有了群众,就不要个人的说法。我不相信精神。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词语而已。没有人真正知道什么是精神。我们想你不出根本没有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我们把物质化为无限的纯洁,拿这个观念来欺骗自己。人是渐渐不感觉到物质的——石头——金属——流质——气氛——气体——发光的苍天。此外还有其他更稀有的变化。但对于一切,我们都加上分子构造的观念……原子的组成。只因为这个原故,我们才以为精神是不同的;因为我们说精神没有分子,因此不是物质。但是,假如我们对于稀薄的观念能进一步了解,我们就知道分子是怎样结合了,这是很明显的;因为,虽然分子是无限的,分子彼此之间的空间无限微小的说法,也是荒谬可笑的。无分子的物质,渗透一切,推动一切,乃是真神。它的活动就是神的思想……创造一切。人以及其他有思想的动物,是无分子物质化成了个体。人是以“人”的身分而生存的,有物质为形(有分子的物质)他就与众不同。有了形体,他就有了初步的生命。我们所谓的“死”是使人痛苦的变态。星体乃是初步生命的人的住所。若没有这根本的必需,便没有世界。毛虫死掉,便成了蝴蝶……仍然是物质,不过是我们器官所不认识的物质——也许梦游者偶尔能一看就认识——不经过器官——经过催眠的媒介。因此梦游者也许会看见鬼。撤去皮囊,人便住在空间里,——是我们所假定的“非物质世界”,——仅凭意志经过一切地方,做一切的事,识破一切的秘密,但神的旨意性格如何——无分子物质的动作或活动如何,却无法知道。
  ……世事无常易逝,我深有所感,所以对于任何继续不断的努力,提不起兴趣……对任何事没有恒心。我的生活充满心血来潮冲动——热情——渴念——孤独——轻视一切现在的事物,热烈寄望于未来。
  音乐,还有些诗往往使我深受感动,——尤其是丁尼生的——以及济兹、雪莱、柯尔瑞基(此人偶有佳作),还有几位有同样思想及表现方法的诗人,是我认为仅有的诗人。音乐是灵魂臻于至善的表现;或者说思想是诗臻于至善的表现。一个优雅的曲调(应该绝对无限,不可暗示性太强)引起的崇高观念往往带点含糊,这正是我们写诗要做到的。做作如果不过分,也算不得瑕疵。
  ……是什么可怕的灾难“造成人们深为惋惜的那些乖戾行为呢?”……这是人生最沉重的“灾难”。六年前,我倾心相爱的妻子在唱歌时突然血管破裂。大家认为她必死无疑。我悲恸欲绝地告别了她的遗体。后来,她起死回生了,我又有了一线希望。
  过了一年,血管又破裂了——又经历了一次完全相同的灾难。大约一年之后,又发作了一次。后来一次一次连续不断地发作,间隔的时间有时长,有时短。
  每一次,我都伤心得肝肠欲断,--每犯一次病,我都觉得爱她爱得更加深切,更加舍不得她死,拼命想留住她。但我天生是个神经质的人——别容易神经过敏。后来,我终于疯了,中间又间隔着大段大段神志清醒的时间,真是可怕极了。在神经病发作,完全不清醒的时候,我就喝酒,天晓得一天喝几次和喝多少。
  当然啰,我的仇人们都颠倒是非,把我的疯颠病归咎于酗酒,而不把酗酒归咎于疯癫病。的确,当时对我的病的根治几乎完全失去了希望;后来,我妻子死了,我的疯病倒完全好了。这次打击我勇敢地顶住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再忍受下去就势必会完全神经错乱)是以前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那种永无休止的徘徊。因此,在我爱之如命的妻子死后,我倒获得了新的生命,然而——上帝啊!多么悲惨的生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