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托的遗产



  P·J·帕里什
  李旭大译

  P·J·帕里什,又叫克里斯蒂·蒙特。她和姐姐凯利·尼科尔斯是两部系列侦探小说的作者,小说描写了代表两个人种的私人侦探路易·金凯德和凶杀案女侦探乔·福莱尔的故事。她们的书是《纽约时报》的畅销小说,并且获得了美国私人侦探作家协会和国际惊悚作家协会的奖项。她们的短篇小说登上了《埃勒里·奎因之谜杂志》、《美国侦探小说作家选集》等。像坡一样,克里斯蒂也喜欢葡萄酒和猫,欣赏怪诞和沮丧,并且怀疑评论家,尽管事实上她曾经也这样生活。不幸的是,这就是她与坡的全部关系--除非她的第二本书被埃德加奖提名。

  一个流浪汉把我们叫到超市外面的角落里。
  “我在垃圾车上发现了它。”他边说边指着他那件脏格子衬衫,从口袋里钻出了一只小猫的头。
  “我没有地方养它,”他说,“你们能给它一个家吗?”那个小家伙全身都湿漉漉的,沾满了血。它快要死了。
  我的丈夫接过它,并给了那个男人二十块钱。已经是周六的深夜,但是我们仍然开车去了宠物紧急诊所。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花了两百美元,兽医把我们和小猫送了出来。它很好,他说,它只是饿了,而且失去了一只眼睛。
  洗干净后,小猫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糟糕。它很快就开始长胖,并且在我们家的其他八只猫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我们应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我丈夫问。
  “普鲁托。”我说。
  当然,那是在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黑猫》中被虐待的猫的名字。
  那时我还不是研究坡的专家,而且离那还很远。像大多数人一样,第一个让我认识坡的人是B 级电影导演罗杰·科曼① --在《过早埋葬》中雷米兰德从酒杯中喝到了蛆!第二个让我认识坡的人是施耐德教授,他的美国文学介绍课程让我把坡的短篇小说插到了吐温与霍桑之间。
  我记得《黑猫》既复杂又难懂,我必须查大量的单词,但仍然不能明白故事中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在自称有多么爱他的妻子和猫之后,是怎么把猫的眼睛剜出来,又一斧子砍进了妻子的头里的?他是个骗子、精神病人、魔鬼,还是根本就是个疯子?
  大多数评论家说坡“粗俗”,这让我很扫兴。
  我有几十年没再看过《黑猫》,很快就把它--以及它的作者--当作陈旧的、无足轻重的而忘掉了。直到我开始写小说以后,我又给了坡第二次机会。虽然我已经出版了一些长篇侦探小说,但我仍然在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中挣扎。一天,普鲁托坐在我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上,那时我正盯着黑色的屏幕出神。它不是《黑猫》中的那只猫,但是却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它和坡的“黑猫”重合了。
  我被那个故事击败了,又继续去读其他故事。坡没有变得更好,只是我变老了。周末的午后剧场,坡让我吓破了胆。现在我能明白希望和失望之间的界限了。现在我可以想象由恶魔或者喝醉酒引起的精神错乱的恐怖了。现在我可以理解丰富而混杂的感情、浪漫和骇人之间微妙的变化、现实和超自然现象了。作为一个作家,现在我能欣赏坡的作品那使人迷惑的复杂结构,以及用他称之为“生动的效果”来博取读者的心了。有哪个称职的现代作家不会努力去追求那个效果呢?
  如今所有的作家——侦探小说作家、恐怖小说作家、浪漫小说作家,甚至是文学作家——都应该感激他。我最喜欢的作者乔伊斯·卡罗尔·奥茨在她后来出版的短篇小说集《鬼屋》中问道:“谁没有被坡影响过?”奥茨自己也写过一部叫做《白猫》的书,书中的丈夫凶残地嫉妒他妻子的波斯猫。
  作家们仍然可以从他那里学到很多。
  对于读者来说,这个狡黠的小故事里有许多滋味可以去品尝。
  首先,这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侦探小说,但是每个读者都必须仔细追寻细微的线索。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杀了他的妻子?当最终没有人存活下来,你必须去剖析凶手行为背后的心理层面--“沉默的羔羊”的阴影——去发现残忍谋杀的意义。
  第二,这是一个关于家庭暴力、反常和犯罪的骇人研究。将它与《泄密的心》——那是坡的作品集里的另一个很好的例子——两个讲述者都否认自己精神失常,但是,他们真的没有病吗?
  第三,这是“不可相信的讲述者”叙述的第一个故事。正是偏见、不稳定、有限的知识、蓄意欺骗使故事的讲述者受到嫌疑。有一句台词--“我既不期待也不乞求读者的相信”——是坡为后来的作者铺平了道路,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尼克,詹姆斯《螺丝在拧紧》中的女家庭教师,阿加莎·克里斯蒂《谋杀罗杰》中的谢泼德博士,迪恩·孔茨《奇怪的托马斯》中的厨师,以及丹尼斯·雷哈纳的泰迪·丹尼尔,都是以此为基础创作出来的。
  第四,这是交叉体裁的一个早期案例。坡以恐怖小说闻名,但是在《黑猫》中,他模糊了现实与超自然的界限。超自然现象、化身、再生、恐怖、神秘,全在这个故事里,或许还有更多。
  最后呢?好吧,这是第一个关于猫的侦探小说。
  这又把我们带回到普鲁托这里。我的普鲁托十四岁了,但它老当益壮、精力充沛。小说
  中的普鲁托死得很恐怖,但这并没有使我感到困扰--直到我开始写小说。你看,在侦探小说
  作家之中有一条公理:杀死一只动物,你的读者就会对你感兴趣了。
  坡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喜欢猫。他深爱着的虎斑猫卡塔琳娜甚至激发他创作了科学散文《本能与理性--一只黑猫》。
  然而,当他提起笔时,他一点也不害怕杀死这只猫。你不得不钦佩一个肯冒这么大风险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