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危机



　　丽莎·斯考特林
　　李旭大译

　　丽莎·斯考特林承认，她对埃德加·爱伦·坡产生兴趣是在坡对她产生兴趣之后，那是她的一个普通的生活中的故事，大概也是为什么她离了两次婚的原因。她在获得埃德加奖之后，才开始读坡的小说，并且爱上了《威廉·威尔逊》，一个双重人格的故事。从这个故事中，她为自己创作的十五部畅销小说找到了灵感。说得不好听一点，她剽窃了最好的故事。她在MWA 委员会任职，并在母校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教授“法制与文学”。她还为《费城问询报》写每周专栏，因为写九百字总比九万字更容易。她现在仍住在费城，那里是她的家乡，也是埃德加·爱伦·坡合法的故居，只不过我们现在无法进入。

　　我是上中学的时候知道爱伦·坡的，认识他的方式可能和大家一样。
　　就像花椰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它对你有好处，所以你必须吃。就像十五岁时，我们渴望炸薯条和三明治，但是学校的教学大纲里只提供“花椰菜”：他们迫使你去读它，并且试图让你相信那些文章很有趣——也很重要。
　　难怪这样会不起作用。
　　非常不幸，中学的“花椰菜”是我们了解名著的重要手段。可悲的是，我们从来都不知道那些教科书中或许也有我们非常感兴趣的“薯条”。我们没有机会知道，我们甚至不愿去尝试一下，除非有突击考试。
　　十几岁的人对文学作品非常挑剔。再加上年轻人的叛逆，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女孩。我不嗑药也不酗酒，直到上高年级我才开始穿吊带，我是拉丁社团主席，本来应该最有可能成为成功的圣徒。我唯一离经叛道的嗜好就是喜欢坡的小说。
　　所以我必须承认。在这部伟大的选集中，我必须对我所热爱的团体和那些我敬仰的作家承认，我在成人之前根本没有读过坡的任何作品--直到我终于长大成人，经历了离婚，再也没有什么人是我可以反抗的。当我获得了埃德加奖，我感到惭愧，因为我从没读过他的作品。我无法忍受这种羞耻感，所以我找了一部他的作品集，认真阅读了一些故事。它们简直太棒了，但是最吸引我的是《威廉·威尔逊》，我会在下文中告诉你们为什么。
　　那是关于一个男孩的故事。在故事的最开始，我们无法确定这个男孩的身份。事实上，坡在开头写道：“暂且就让我把自己叫做威廉·威尔逊吧。摊在我面前的这张白纸没有必要被我的真名实姓所玷污。”
　　想象一下，“叫我伊什梅尔“①或许更有吸引力。据说，坡对白色有一种强迫症，但是我们无法在这里将他和麦尔维尔进行对比。可以这么说，威廉·威尔逊身上发生的是他与白鲸的宏大战争，但是在坡的故事里，克星可能正是伟人自己。
　　让我来解释一下。
　　故事中，威廉·威尔逊有个同学跟他非常相像。那个同学和他的名字一样，连生日也一样——事实上，威廉描述他们共同的生日是一月十九日，那天也正好是坡的生日——此外，他们身高相同，又在同一天入学，这可能仅仅是个巧合。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是那个孩子的嗓子有点问题，不能大声说话，只能轻声细语。简单地说，那个孩子要么就是他的孪生兄弟，要么也是威廉·威尔逊。
　　这两个男孩很快成为不稳定的朋友，那个孩子在任何事上都竭力模仿威廉·威尔逊，除了由于嗓子的问题，他无法很好地模仿威廉·威尔逊的声音。
　　这部小说很像《叠影狂花》① ，主人公都是男孩。
　　此外，《叠影狂花》的主人公是个正面角色，”替身“是个反面人物，然而在坡的《威廉·威尔逊》中的情况正好相反，主人公是个坏家伙。
　　在小说《威廉·威尔逊》中，主人公是个诡计多端、惹是生非、恃强凌弱的家伙。他经常酗酒，满嘴污言秽语，玩牌的时候出老千。但是另外一个威廉在各个方面都出类拔萃、善良体贴。渐渐地，威廉·威尔逊从不喜欢开始变得讨厌另一个威廉。为了避开那个人，他离开了学校，不久以后来到了伊顿。有一天，他邀请了很多跟他一样淘气的孩子到他家，偷偷举办一个秘密酒宴。但是，正在兴头上时那个威廉走了进来，破坏了他们的兴致。
　　另一个威廉简直就是扫把星。
　　威廉逃到巴黎，他的思绪一直被”幽灵般的“另一个威廉困扰着，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他是谁？——他来自何方？——他到底想干什么？”可就是想不出答案。在这些问题的纠缠中，威廉的精神崩溃了。他长期沉溺在赌博、酗酒、放荡糜烂的生活中，直到在一次纸牌游戏中轻松地欺骗了一个愚蠢的贵族，那个替身又突然再次出现，并且揭穿了他。
　　威廉逃到罗马，更加放荡无度，在一次狂欢节的舞会上他看上了爵士的漂亮妻子。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威廉又出现了，这次他戴着面具、穿着披风来制止威廉的罪行。他们开始了决斗--
　　好了，我不能泄露那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也许你觉得自己能够猜到结局，但是读完结尾之后你会更加迷惑不解。我对结局倒是有一个非常不错的想法，但是我并不想打破悬念。而且，有时我也不确定我的想法是对的。我上网查找大家对故事结局的评论，但是只找到一个叫wiki answers 的网站，它的整个页面都是关于《威廉·威尔逊》的结局，上面写着“埃德加·爱伦·坡的《威廉·威尔逊》到底想表达什么？请展示你的聪明才智，帮助我们找到答案！”①
　　我不想公布我的想法。
　　网上的评论大多都表达了读者对结局的迷惘，其中，我最喜欢威尔士的回帖：“每个读过这篇故事的人，都可以对这个故事有不同的阐释，因为我无法确定两个威廉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是不是一个类似《化身博士》的故事，主人公会不会是被威廉·威尔逊附身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部小说很棒，会认为坡是一位伟大的作家？我想是因为坡为读者营造了一个极好的前提，同样的“威廉·威尔逊”，同样的相貌，就像网上那位叫威尔士的朋友所说，我们并不清楚故事中的两个威廉到底是一个人的两种人格，还是根本就是两个人，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对小说想表达的思想没有丝毫影响。威廉破碎的人格使读者不寒而栗，而当主人公出现身份危机时，我们也无法判断真伪。所以读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无法站在威廉的立场上，感受他内心的痛苦以及他黑暗的一面。
　　来自内心的恐惧是最可怕的，这个故事带给我们心理上的恐惧超过了其他任河传统的恐怖小说。坡肯定知道，没有什么魔鬼比人们内心的魔鬼更加可怕，这让我们不禁思考：坡是不是把自己的不幸体验写了出来？还有一个细节，坡把威廉的生日设计成了自己的生日。这样看来，这个故事确实发人深省。
　　此外，虽然坡并没有编造出一个邪恶的孪生兄弟，但是他肯定预先设计过，而且创作了一个有双重自我和人格分裂的幽灵般的人物。随后，弗洛伊德在他一九一九年创作的《超乎寻常》一文中对这个故事进行了心理分析，毫无疑问这个观念对《威廉·威尔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近期的流行文化也着重描写了拥有共同灵魂的“替身”关系，例如情景喜剧《帕蒂杜克秀》，以及漫画中蜘蛛侠与毒液的冲突。或者想象一下，《人体异形》中，那个长得和你丈夫一样的人并不是你的丈夫，反之，《复制娇妻》中，惊恐的妻子偶然发现了自己的复制品。
　　罗伯特·陆德伦的小说《伯尔尼的身份》就来源于替身的概念。当我们的英雄恢复记忆，却忘了自己是谁，伯尔尼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混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就像《威廉·威尔逊》里的威廉一样。斯蒂芬·金的名著《闪灵》里，甚至出现了身份两重性的暗示，或者说分裂的自我。一个不得志的作家在得到饭店看管员的工作后发了疯，灵魂出窍，甚至企图杀害他的家人。精神错乱的他成了同样因精神错乱死去的看管员的“替身”，而且我们还看到，当饭店和一张白纸把一个男人逼疯，一个善良的父亲多么容易就变成了要杀害自己孩子的恶魔。
　　是的，我知道，就是一张白纸。
　　事实上，当我创作《身份错乱》和《孽扣》时，我想的正是威廉·威尔逊。这两本书的主要人物本妮·罗萨托是一个坚强、独立、聪明的女性，但当她去监狱探望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囚犯，并被告知那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时，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是从坡的故事里获得的灵感，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得知，我有一个从来不知道的孪生姐妹。她和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们都遗承了父亲那蓝色的眼睛，一开始这让我感到非常恐慌不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互相了解、熟悉，我想我必须记下这段经历。作为一个作家，我不能忽略这样的经历，或者放弃这个机会。
　　为了将自己的这段经历写成小说，我又重读了《威廉·威尔逊》。虽然我的孪生姐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但是在小说中我把她写成了反派人物--这是经过她允许的。在我的小说里，本妮·罗萨托的心路历程不仅来源于我自己的困惑，也有威廉·威尔逊的影子，我愿意相信，是他们赋予了这些小说真实的感情。
　　我从埃德加·爱伦·坡那里得到了很多。谢谢您，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从这里还能学到什么教训呢？
　　多吃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