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椿字延寿,原来字仲考,孝文帝赐为延寿。他性情宽厚谨慎,在宫内任给事,与兄长杨播一起在皇宫任职。后来任中部法曹,断案公正,孝文帝很赞许他。文明太后驾崩,孝文帝五天不吃饭,杨椿进谏说:“圣贤者的礼数,哀毁但不摧残自己的性命,陛下纵然想在千秋万代留下贤美的名声,但您想国家该怎么办?”孝文帝被他的话感动,便开始进粥。转而授给他宫舆曹少卿,加任给事中,出任为豫州刺史,又调任梁州刺史。
开初,武兴王杨集始投降北齐,自汉中以北的土地,又成了齐的旧土。杨椿写信给杨集始,用利害关系开导他,杨集始拿着信对使者说:“杨使君的这封信,除去了我的心头病。”便来投降。不久,因母亲年迈解职还乡。以后,又兼任太仆卿。
秦州羌人吕苟儿、泾州屠各、陈瞻等人谋反,皇帝下诏任杨椿为别将,隶属安西将军元丽讨伐叛军。贼兵占据峡谷以固守,有人计谋设下伏兵以阻止他们的出入,等到他们粮食吃完再发动进攻;有人建议砍伐山上的树木,放火焚烧贼兵。杨椿说“:这都不是好的办法呀。贼兵窜入深山,正是躲避灭亡的命运。现在应该严令全军将士不要轻举妄动,贼兵一定认为我军见形势险要不敢向前,心中轻视我军,然后乘其不备掩杀过去,可以一举平定。”便缓师待敌。贼兵果然出来抢掠,杨椿便用军中的驴马引诱他们。然后乘夜衔枚进袭,斩杀陈瞻,传首三军。杨椿升任太仆正卿。
起先,献文帝时有蠕蠕族一万多户前来降附,居住在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年又背叛离去,只剩下一千多户。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请求将他们迁移安置在淮北,以防止他们叛乱。朝廷命杨椿去迁移他们。他上书说“:边远的民族不会图谋华夏,夷人们也不会扰乱中华。所以,前代君主之所以时常到远离京城的边疆巡幸,正是为了使近处的人高兴,远方的人归顺。现在,新归服的人很多,如果过去归服的被迁移,新归服的心里一定很不安,我认为这样做不妥。”此时,朝廷的高级官员都不同意杨椿的意见,便迁移蠕蠕族百姓到济州沿黄河居住。等到元愉在冀州谋叛,自立为帝,这些人果然都渡过黄河投奔叛军,所到之处任意抢掠,与杨椿所预料的一样。
以后,杨椿又任朔州刺史。在州中被廷尉揭发,说他以前任太仆卿时,招引百姓偷偷耕种放牧用的土地三百四十顷,依照法律应判刑五年。尚书邢峦根据正始时的补充法律,奏说杨椿的罪应该罢职除名,将他的户口注册在偷盗一类,同族的人都不能做官。宣武帝因新律已经颁布,不应再杂用过去的法律,下诏判决,以赎罪论处。
以后,杨椿又任定州刺史。自从道武帝平定中山,设置了许多军府,以起威慑作用。共有八军,每军各配兵士五千名,领取俸禄的主帅每军各四十六人。自从中原稍微安定,八军的兵士逐渐减少,并转移到南部戍守,每军的兵士只剩下一千多名。然而,主帅的数目却和从前一样,耗费的俸禄一点也没减少。杨椿上表要求裁掉四军,减少主帅一百八十四人。杨椿在定州时,因为在修筑黑山的道路之后,又砍伐树木,私自建造寺院,为此役使兵士,被御史弹劾,因而被除去名号。
以后,他多次调任雍州刺史,晋号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不久,又以原来的官职加任侍中,兼尚书右仆射,担任行台,指挥关西所有的军队。他忽患急病,多次上书乞求解职,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让萧宝夤代替他为刺史、行台长官。杨椿回到故乡,遇到儿子杨昱即将返回京城,告诉杨昱奏劾宝夤赏罚由己,不按照正常的法律制度,恐怕对朝廷有二心。杨昱回到京城,当面启奏给明帝和灵太后,都不采纳。等到萧宝夤加害御史中尉郦道元,还上表替自己辩解,说被杨椿父子所诽谤。
建义元年(528),杨椿被任为司徒。永安初年,又晋位为太保,加侍中衔,给予后部鼓吹的赏赐。元颢进入洛阳,杨椿的儿子杨昱被元颢俘获。杨椿的兄弟杨顺、杨顺的儿子杨仲宣、杨椿哥哥的儿子杨侃、弟弟的儿子杨遁一起跟随皇帝到河内,因而被元颢怀疑。因为杨椿家世代声望很高,元颢恐怕失去人们对他的信任,所以没有加罪杨椿。很多人替他担忧,劝他带领全家外出躲避。杨椿说“:我家里里外外一百来口人,到哪里去躲?只有坐等命运的摆布啊!”
庄帝收复洛阳。回到宫中,杨椿多次上书请求退职养老。朝廷允许他穿侍中的官服,赐给朝服一套,八尺床帐、小桌子、手杖;可以不上朝;乘有座位的车子,车前套上四匹马,车上配上扶手;派两人专门负责朝廷和他之间的联系;命他所居住州县一年四季按礼节慰问他的健康情况。杨椿奉命在华林园辞别,庄帝走下御座,拉着他的手流着眼泪说:“您是先帝时的旧臣,实在是朝中的元老。但是,您志趣高尚,执意不肯留下来。既然我难以违拗您的意志,临别深感凄凉悲切。”杨椿也长长叹息,想要下拜,庄帝亲手拉起,不让他跪拜。赐给他丝绸布匹,派羽林军护送他。百官同僚在城西张方桥为他饯行,过路的人看了没有不感叹的。杨椿临行时,告诫子孙们说:
“我们家刚到魏时,就被待为上客。从开始到今天,家中不断出现享有二千石俸禄的方面大员,朝廷对我们的照顾很多。在婚丧嫁娶的时候,一定厚加赏赐;来往的宾客,也一定送给酒肉和饮食。所以,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不满意的。立国之初,男子们喜欢穿色彩鲜艳的丝绸做的衣服。我虽然不记得上谷翁时候的事,却记得清河翁时的服饰。常见清河翁穿着棉布做的衣服,腰里扎着皮带子,常常告诫家中所有的男子:你们今后如果富贵超过了今天,千万不要积蓄一斤金子、一百匹以上的丝绸,因为这样就算是富贵了。不许平生去追求利益,不许与权势之家结成婚姻。我们兄弟几个,不能遵行这一要求。现在你们的服饰车马越来越华丽,我因此知道恭行节俭的操行,逐渐不如前辈了。另外,我们兄弟如果都在家,一定一起吃饭;如果有人外出走得不远,没有回来,一定等他回来。有时等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大家就忍着饿继续等待。我们兄弟八个,现在还有三个活着,所以,不忍心单独吃饭啊。再则,我们兄弟终生不分居,不分财产。你们都亲眼看见了,不是虚假的。如果听说你们小一辈的兄弟们出现单独做饭吃饭的,那么,这又不如我们老一辈的。我现在不算贫贱,然而,住的房屋宅院,并不华丽壮观,也不装饰,是因为忧虑你们今后不长进,不能保守住它们,恐怕会被有权有势的人家夺走。
“国都没有南迁时,朝廷法度严苛。太和初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在内廷供职,兄长杨播在高祖身边,我和兄弟杨津在文明太后身边。当时的口谕都由内臣传达。十天盼望秘密得到一件事,朝臣们便不满意。内臣们多有将皇帝和太后的口谕偷偷告诉外廷大臣的,也有人在太后和高祖间互相传话,离间他们母子关系的。我们兄弟间互相告诫说‘:今天我们侥幸成为二圣的近臣,周旋在他们母子之间有很多难处,应该分外谨慎。再则,朝廷人事复杂,也不容易处理,纵然被责怪申斥,也不要轻易多说。’十多年来,不曾说过一个人的过错。有时被二圣责怪,我们便回答说:‘我们不是不听别人议论,而是恐怕不审慎,贻误您的听闻,所以不敢说。’以后仍然不打小报告。偶尔听到二圣之间的传言,也不敢传播。太和二十一年(497),我从济州来到京城,在清徽堂参加宴会。高祖对各大臣说‘:在北都时,太后处事严格明断,我常常得以倚仗。周围的人因此有了流言蜚语,能使我们母子和好的,惟有杨播兄弟。’便举杯赐兄长和我饮酒。你们假如万一能蒙受主上的知遇,应该说话十分谨慎,不要轻易说别人的坏话。
“我常常思忖:自己的文韬武略,才能技艺,家族的声望、亲戚的奥援,都不如别人,然而却位至侍中、尚书,四次任九卿,十次为刺史,又为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兄弟杨津现在也当上了司空,其原因正由于我们忠诚勤谨,说话慎重,不曾议论别人的过失。不论地位高低,对人都以礼相待,所以,才会有今天啊。听说你们仿效世俗的人,因而有坐着接待宾客的,有奔走于权势之门的,有随意议论别人过失的。至于看见有权有势的人就敬重他,看见地位贫贱的人就轻慢他,这是做人最大的过失,立身最大的缺点啊。我们家到魏做官以来,自高祖以下共有七人做郡的太守,三十二人做州的刺史,在朝廷内外显赫的地位,一般人家很少能比得上。如果你们能保存我们家的礼节,不要骄奢淫逸、傲慢无礼,对别人宽容谦让,足可以免除他人的指责和讥刺,能够成为有专长有声望的人。我今年才七十五岁,自己估量精力还可以朝拜天子,但是,之所以坚决要求退隐,正是想让你们知道天下满足二字的含义,这应成为咱们家族的法规,而不是一味追求千载的虚名。你们能记住我的话,我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值得悔恨的事情了。”
杨椿回到华阴,过了一年,被尔朱天光所害,人们没有不怨仇痛惜的。太昌初年,朝廷赠给他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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