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文章简陋,史官的职务因丧乱而废除,传记小说多失传,所以事迹不完善,谣传谬误混杂。至于英雄豪杰奋起,决战胜败、国家兴亡之际,不可能没有谋臣之略,辩士之论,而文章未能发现,以至于泯灭不能传于后世。然而唯独张承业的事迹为人们眼见耳闻,至今老年人还能述说。他的议论是很杰出的,那不是一般宦者的言论啊。
自古以来宦官乱国,根源在于女祸。女,色而已;但宦官的害处就多了。他们因服侍皇帝而办事方便,他们的心也专横而残忍。能以小事使皇帝高兴,小信用笼络皇帝的心,使皇帝对宦官信任亲近。待其已信,然后用祸福来挟持皇帝。虽然有忠臣能臣布满朝廷,而皇帝以为与自己疏远,不如起居饮食、服侍左右的宦官亲近可靠。因而皇帝往往对宦官日益亲近,对忠臣学士日益疏远,皇帝也就日益孤立。势孤,惧祸之心更重,宦官挟持更牢固,皇帝的安危取决于宦官的喜怒,祸患埋伏在帐内门内,本来认为可以依靠的,却成了祸患。等到发现祸患深重,想与大臣们商量对策已晚了,祸患愈来愈深,事急了宦官挟皇帝做人质,虽然有聪明的皇帝但无人与他谋划,有谋划也无法施行,施行了也不能成功,甚至造成两败俱伤。大者亡国,次者亡身,若遇到奸雄借机而起,尽杀宦官以快天下之心罢了。历代史书所载宦官之祸常常是如此了结,并非一代的事情。那些当皇帝的人,也不是想养祸于内而疏忠臣于外,而是日益增多的弊病造成的。关于女色的诱惑,最不幸的是不容易觉悟,等到大祸临头,倘若能一旦觉醒,立即去掉还来得及。宦官之祸,虽然想悔悟,却有去不掉之势,唐昭宗的情况就是如此。所以说“:此患比女祸危害更大。”就是这个道理。能不鉴诫吗?昭宗信任亲近宦官,因此有东宫之被幽禁。出来后与崔胤图谋杀宦官,胤是宰相,自觉力不能为,去召梁兵,梁兵快到了,宦官挟天子逃奔到岐,梁兵包围三年,昭宗虽然出来了,然而唐朝终于灭亡。
起初,昭宗出来后,梁王杀尽宫内宦官第五可范等七百多人,逃在外的宦官,下诏天下捕杀,但诸镇多藏匿而不杀。当时藩镇割据,多用宦官办事,吴越最多。庄宗立,下诏天下访求故唐时宦官送京城,得数百人,宦官重新用事,直至灭亡。这和使用已经翻倒的车子而履其辙有什么不同呢?实在可悲啊!
庄宗未灭梁时承业已死。后来居翰虽然当枢密使但不管事。宣徽使马绍宏赐姓李,颇受信用。然而用诬告杀害大臣,收贿赂,专威福,取怨天下者是左右亲近的宦官啊!那时,明宗从镇州入京朝见,庄宗怀疑他有异志,暗派绍宏观察他的动静,绍宏反而把实情告诉明宗。明宗在魏反,天下人都知道祸乱起于魏,哪里知道引起明宗造反的起因是绍宏造成的呢?郭崇韬已破蜀,庄宗听信宦官的话而怀疑他。然而崇韬的死,庄宗不知道,都是宦官所为。这时唐的精兵都在蜀,假若崇韬不死,明宗入洛,能无西顾之患?哪里能安然的取而代之呢?明宗立,又下诏天下捕宦官杀尽。宦官逃亡山谷,多削发为僧。逃到太原的七十多人,都被捕到都亭驿杀掉,血流满庭。
明宗晚年多病,王淑妃专制内廷,又干预政治,宦官孟汉琼因而用事。秦王入宫探望明宗病情,出去后听到哭声,认为皇帝已死,谋划率兵入宫是害怕自己不能即位。大臣朱弘昭等人正在商议此事,未决,汉琼迅速入见明宗,说秦王造反,立即派兵诛杀,陷秦王以大恶之罪名,明宗也因此饮恨而死。后来愍帝逃奔卫州,汉琼西迎废帝于路,废帝厌恶而杀掉他。
唉!人在安乐的情况下,自己不是圣哲,时间长了不可能不骄奢怠惰。宦官、女祸都不是一日之事,必乘人骄惰而慢慢渗入。明宗不是怠惰的君主,为什么也会有宦祸呢?是因为在位时又老又病造成的。其他的多是武人崛起,后继者年龄小寿命短,所以宦官还来不及有所作为。造成大祸的就这几件事。唯独承业的论议伟然可爱,特别是居翰更改一字而活千人。君子对人,有善事,都要采纳。我对这两人是取其善而戒其恶,这叫作“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啊”。所以把他们的祸败善恶突出的方面都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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