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式传



  张木式,字敬夫,丞相张浚的儿子。聪明、有悟性,少年老成,张浚很喜欢他,从幼年始即就学,所教授的都是仁义忠孝之类的东西。长大后以胡宏为老师,胡宏一见他,就以孔门论仁义的要旨告诉他。张木式退下思考,好像还有所得,胡宏称赞他说“:圣贤的门下有传人了。”张木式也因此更加发奋努力,以古代圣贤作为自己奋斗的目标,写作《希颜录》。

  张木式以父亲的荫佑补官,担任宣抚司都督府书写机宜文字,任直秘阁。当时孝宗刚刚即位,张浚从贬谪之地而被起用,开府治理戎事,参佐都是当时一流的人才。张木式因当时年少,内赞密谋军机大事,外参庶务小事,他所做出的综合策划,幕府当中的人都以为不如他。间或以军事入奏,因此而上书进言说:“皇帝陛下上念国家之仇恨、耻辱,下怜悯中原之地生灵涂炭,谨慎小心于其中,而思量可以赈救他们。我称此心之发,是即天理之所存的表现。希望更好仔细省察,而稽录古代、亲近贤能,用以自辅,不要使他们有稍微的歇息,那么,今天收复中原的大功必然可以成功,而因循守旧的弊端就可以革除。”孝宗对他的话感到惊奇,于是就开始有了君臣之间的默契。

  张浚离职去任以后,汤思退执政用事,于是罢兵讲和。金兵乘间隙纵兵入侵淮甸,中外大为震动,朝廷还主张和议,诏令各位将领不得随意称兵备战。当时,张浚已去世,张木式刚刚埋葬完父亲,就入拜上疏说:“我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原来朝廷虽然曾兴兵复仇,然而又很快派遣携带玉帛的使节,是因为讲和之念没有在胸中忘记,而至诚恻隐的心意没有能够感动于天人之际,这就是事件所以多次失败而功不成的原因。现在虽然又为各个奸臣所延误,致使国势紧迫而召来寇患,然而怎知这不是天意用此开启圣心呢。认为应该深察此理,使我胸中了然无纤芥细小的迷惑,然后明白地诏示天下中外,公正地行使赏罚,以使军民的情绪感到快乐,那么人心悦服,士气饱满,而敌兵就不难被打退了。从今以往,使抗金的意志更加坚强,誓不言和,专务自强,奋发有为,虽折而不挠,使这个心事纯洁如一,贯彻朝廷、国家上下,等待一些时间,有什么功业还不能建立呢?”上疏以后,没有得到答复。

  好久以后,张木式被刘珙举荐给皇上,任命为抚州知州,没有上任,改任严州。当时宰相虞允文以恢复中原为己任,然而,他所寻求的不与其道相类似,估计张木式平常所论当与自己的意见相合,数次遣人表示殷勤之意,张木式没有答应。上书入奏,首先说道:“先王之所以能建事立功没有不符合自己的意愿的,是因为其胸中之诚意能够感动天人之心,而与他们没有什么裂痕。现在筹划打算虽很劳顿,而事功没有立,陛下诚恳地深察于日用之间,思念考虑于当为之际,难道也有私意之发以害我的诚心诚意的行为吗?有这种私意就应当克服而抛弃它,使我的门户洞开没有任何杂念,那么,洞察仁义必然精到,遵守仁义必然坚毅,而天人之应将不需等待求取而自然会得到。想恢复中原之地,先应该取得中原人的欢心,想得到中原人们的欢心,先应该取得我们民众的赞同支持。寻求取得我们民众的赞同支持的途径,难道有其他的手段吗?即不取尽民众的人力,不损伤民众的财力而已。今天的事情,本应当以晓明大义,使人心正为根本。然而其所施行的有先后,那么其缓急就不可以不详细了解;所从事的有名实的区别,那么,其取舍就不可以不审察,这又是贤明的君主所应该仔细地观察的。”

  第二年,张木式被召为吏部侍郎,暂兼任起居郎侍立官。当时宰相刚认为敌势正好衰弱可图谋进攻取胜,建议遣泛使前往责难他们有关归还陵寝的罪过,士大夫有忧虑其无备而召致战端兵事又起的人,就斥逐而去。张木式进见孝宗皇上,皇上说:“你知敌国的事吗?”张木式回答说“:不知道。”皇上说“:金国饥荒歉收连年,盗贼四起作乱。”张木式说“:金人之事,臣虽然不清楚,国内本朝的事情,则是清楚的。”皇上说“:为什么?”张木式说“:我亲眼看见近年以来各地有很多水旱灾荒,民众贫穷日甚,而国家兵力弱小财力匮乏,官吏荒唐、轻漫,不能够依靠。即使是金国他们的确可以图谋攻取,我担心我们不具有足够图取他们的实力。”孝宗听后,默然不做声许久。张木式因而拿出所准备的奏疏读着说:“我认为陵寝隔绝,的确是我不忍心所谈论的切肤至痛,然而现在没有能够奉辞令以讨伐他们的能力,又不能名正言顺地去断绝他们的要求,还想以谦卑的词汇、优厚的礼仪去求于他们,则于大义已为未尽,而有不同意见的人还以为忧虑,则其浅陋畏缩怯懦,本来就很厉害了。然而,我揣测他们的心意,或者也有以为我们并没有必胜的条件,而不能不有所顾虑。大概必胜的形状,当在于平常早已显示出来,而不在于两大军队阵营决战的这一天。”皇上听着惊心而为此改容。张木式又读着奏疏说“:现在只是应当下哀痛的诏令,阐明复仇的道义,明确地同金人断绝往来,不与他们互通使者。然后修养德业,建立贤明的政治,使用贤能之才,抚养民众,选任将帅,训练军队,联系内修外攘、进战退守以为一宗事情,又一定治理其实际的事务而不搞一些虚假的形式,那么,必胜的形势就显然可以看见,虽有浅陋,畏缩怯懦的人,也能够发奋努力而争先了。”孝宗皇帝为此叹息并褒扬他,认为从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议论。这以后赐他上朝入对,而张木式反复讲明前面的这些意见,皇上因此更加奖勉他,并当面谕旨告他“:我以你担任侍讲,希望时常使我听到这些开导启迪的意见。”

  正逢史正志担任发运使,名义上为均输,实际上是夺尽州县地方的财赋,远近为此骚动不已,士大夫们争相谈论他的祸害,张木式也这样说。孝宗皇帝说:“史正志是取之于各郡,并不是取之于民。”张木式回答说:“现在州郡地方的财赋大致都没有结余,如果取之不断,而地方经费缺乏,不过巧为名目以取之于老百姓了。”皇上惊诧地说:“按照你这句话,是我假借发运使来造成了民众的祸害。”马上令人检查其实际情况,果然像张木式所说的,即诏令罢免了。

  张木式兼侍讲,任命他为左司员外郎。讲论《诗经?葛覃》,进言说“:治理生灵在于敬畏,祸乱起于骄奢淫逸。使治理国家的人常念叨稼穑的艰辛,而其后妃不忘纺织的事情,那么,心中不存敬畏的人是很少的。”因此向上陈述祖宗治家理国的美德,对下斥责今日兴利扰民的祸害。孝宗叹息说:“这就是王安石所谓‘人言不足害怕’的说法,所以延误了国家。”

  知阁门事张说任命为签书枢密院事,张木式连夜草拟奏疏特别劝谏不可这样做,早晨到宫廷上朝时,他指责、质问宰相虞允文说“:宦官执政掌权,从蔡京、王黼任相开始,皇上宠幸的人执掌政权,从你相公开始。”虞允文因此惭愧、愤懑不堪。张木式又奏道:“文武臣僚的确不可偏废,现在想提高武官的地位以平衡文武二府机构的势力,而所用的都是这样的人,不仅不足以使文官们的心境感到服气,反而正好还会激怒武将大臣。”孝宗因此而感悟,诏命前令停止执行。然而宰相实际上暗中附和张说,第二年令张木式出任袁州知州,重申张说从前的任命,朝廷内外为此喧哗不已,张说最终因贬谪而死。

  张木式在朝廷没有一年,而应召入对有六七次,所说的大抵都是修身养性,务学习业,畏天恤民,抑制侥幸,屏绝谗谀,于是宰相更加害怕他,而宠幸之臣也特别不高兴。辞官后居家几年,孝宗念叨他,诏令他担任原来的职务,任静江府知府,经略安抚广南西路。所管辖的地区荒凉,残破且多盗贼,张木式到任后,精简州兵,裁汰冗弱,拾补阙遗,选择各州罪犯士兵中的健康者以为效用,日习月练,申令严格保伍法。告谕溪峒酋豪停止结怨,要友睦邻里,不要互相残杀、掳掠,于是群蛮服帖。朝廷在横山买马,日长岁久,弊端日多,边疆的百姓受不了,而马不能按时买到。张木式调查总结其弊端六十多条,奏请革除,各蛮部百姓感到喜悦,争相进贡好马给朝廷。

  孝宗听说张木式治政有功,特诏令他晋升官职,直宝文阁,因袭而任。不久,任命为秘阁修撰、荆湖北路转运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抚本路。一天就免去了贪官污吏十四人。湖北路境内多盗,府州县官吏往往捉拿后释放以放纵他们祸害良民百姓,张木式首先弹劾官职高的人放纵盗贼之罪,捕捉斩杀奸民中为盗贼提供住处的人,令其党羽相互捕告以减免他们的罪行,群盗于是都逃跑了。本郡濒临边屯之地,主将与帅守各不相让,张木式以礼相待各位将领,得到他们的欢心,又加恤士兵行伍,勉励忠义之士,队长有功就补官,士卒都感激奋发。并有淮南奸民出塞做盗贼的,捕捉到了几个人,有北方逃亡的奴隶也杂在其中为盗。张木式说:“朝廷未能正名讨伐敌人,不要使疆场之事的错误在我们一方。”命令斩杀他们以传示于边境,而捆缚北方逃亡之奴以放他们回去。北方人为此感叹道“:南朝(南宋王朝)有人才。”

  信阳军知军刘大辩凭借势力,希望得到赏赐,广招流民,而掠夺所辖区域旧户居民的熟田给予流民。张木式弹劾刘大辩的欺诈行为,说他所招流民实不满百,而向上虚报其数字增加了几十倍,请求论罚其罪,没有回答。多次上奏章论述此事,刘大辩改易它郡任官,张木式自认为不能尽到自己的职责而请求离职而去,诏令以右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患病而死,还手书奏疏劝皇上亲近君子,远去小人,相信、任用防止一己之偏,好恶以天下之公理为标准。天下的人都相互传扬赞颂他。张木式有公辅之望,死时年龄是四十八岁。孝宗听说以后,深情地为他嗟叹悼念,四方贤士大夫往往出涕痛哭相吊,而江陵、静江两府境内的民众为之哭悼显得特别悲痛。嘉定年间,宁宗赐谥号曰“宣”。淳..初年,理宗诏令从祀孔子庙堂。

  张木式为人直率,表里如一,勇于崇尚道义,没有毫发滞塞、吝惜。每进对之时,自己一定事先在心中拿定主意,不可能因为皇上的喜好或不悦而一味顺从他。宋孝宗曾经说殉节死义的大臣很难得,张木式对答说:“皇上应当从能够犯颜敢谏的大臣中寻找。如果平时不能犯颜敢谏,它日怎么能指望他为节义而死呢?”孝宗又说难以得到善于办事的大臣,张木式回答说:“陛下应当寻求通晓事理的大臣,而不应当寻求办事的大臣。假若只是搜求办事的大臣,那么,它日败坏陛下的事情的人,未必不是这样的人。”张木式自己曾说:前后奏疏入对违背皇上的旨意的时候虽然很多,而皇上每次念叨时,却没有加怒于他,所谓可以理定夺就是这个意思。

  张木式远离小人尤为严格。任职都司的时候,有一天,坐小轿出门,路遇曾觌,曾觌举手想作揖与他打招呼,张木式急忙掩盖上窗帘,曾觌惭愧不堪,手都不好放下来。所至州郡之地,他有空暇即召集各位学生传授学业道义。民众有事到官署,他一定随事开导处置。具体为之条教,大致都取端正礼俗,明确伦纪为先务。指斥异端,毁坏淫祠,而崇尚国家社稷高山大川、古代先前圣贤的祭祀,旧典所遗留下来的,也以义起用。

  张木式接受道义很早,朱熹曾经说:“我自己的学问是一点一滴地积累而成的,至如张敬夫,则是对大的根本的是非问题早有卓然而明确的见解,有如事先有所见闻。”张木式所写的著作有《论语孟子说》、《太极图说》、《洙泗言仁》、《诸葛忠武侯传》、《经世纪年》,都流行于社会。张木式曾经说:“学业没有什么比先了解义利之辨重要。义,是本心所当实践的,不是为了单纯实践它而才去做它。有所目的才去做它,这都是人欲,不是天理。”这就是张木式讲学的要点。

  张木式的儿子名叫张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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