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9年第4期


虽不同生 亦当共死

作者:荣天屿




  周扬去世后大约隔了一个多月,苏灵扬也告别了人间。她也许是乘鹤飞逝,追赶她那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伴侣去了。
  与周扬同志有过交往的人,总会谈到他的夫人苏灵扬。因为他们两人在漫漫的人生中是不可分离的一对。在革命文化运动中是战友与同志;在革命征途中是相依为命、患难与共的伴侣。连和他们仅仅见过几面的日本友人池田大作,在赞誉周扬是永远留在记忆中的人的同时,也对他的夫人苏灵扬说过这样的话:“我想她也一定被非神的人捉弄,并经历过悲惨的命运,但她那谨慎、庄重、微笑的表情上,却丝毫看不到饱经风霜的痕迹。在那急风暴雨般的咒骂声中,周先生能度过草昧时节,我从其背后看到这位苗条的夫人的支持。”
  想起苏灵扬同志,令我难忘的是:1989年7月31日,周扬在医院病故,苏灵扬也因脑血栓病复发,住在友谊医院。她的亲属和周围的工作人员感到为难的是,如何启齿告诉她这一噩耗,怕她知道了,受不住这个打击。虽然在周扬长期卧床不起的日子,我们也听她说过:“我也想开了,人总是有这一天的。”但当“这一天”成为现实的时候,她仍会受不了的。我们一直磨蹭到要开周扬的追悼会时,才告诉了她。她的病症本来已有好转的迹象,得知这一消息,有如霹雳一声雷击,她再也不能起床了。当时,我们去看她,只见她静静躺在床上,默默无言,眼含泪水。尽管脑血栓病使她说话有些困难,但见了熟悉的亲友,平常还是很愿意说话的。这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我们劝她节哀,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她只是点点头,示意我们坐一坐。
  
  情有独钟
  
  1963年,苏灵扬调到中宣部文艺处工作。当时,她是从中国音乐学院党委书记的岗位上调来,加强文艺处的政治思想工作的。从此我才认识了她。但开始只知道她是周扬的夫人。久了,才了解了她的一些身世。三十年代初,她在上海光华、复旦大学都念过书,爱好文学,颇有胆识,一个人单枪匹马办过壁报,写各种文章,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很快就参加了“左联”。在活动中,她认识了充满革命激情,文字、讲话都才华横溢的周扬。两人从相识、相知、钟情到伴侣。据说,当时追求苏灵扬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富家子弟,她都不屑一顾,而对既是革命者,又似学者、教授的周扬,却情有独钟。从此以后,用苏灵扬自己的话来说,她这位还不是作家的“左联”盟员,为了革命,为了周扬,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再也不搞文学创作了,甚至断绝了个人的一些社会关系,只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做一些掩护周扬,为周扬出外奔走联络的事。田汉被捕了,夏衍、周扬就叫苏灵扬当侦察员,到阿英住家的弄掌口去打听动静;邓洁由狱中出来,也由苏灵扬为她送去换洗的衣物;与中央失去了联系,就由苏灵扬经常到德国人开的时代精神书店和内山书店、生活书店去买各种书刊,从中获取党的信息。载有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的文件和季米特洛夫报告的英文刊物,就是苏灵扬从时代精神书店买回来的。以后,她随周扬到了延安,进了鲁艺,到过晋察冀,做过指导员、宣传科长,当过妇女模范、模范党员。建国后,到了北京,在文化、教育、宣传工作的岗位上,当过各种各样做政治思想工作的角色。
  苏灵扬到了中宣部文艺处后,任副处长,分管电影。那时电影事业,行政上由文化部主管,夏衍、陈荒煤这些主管电影的负责人,都是她在左联时代的老熟人了。她大刀阔斧地从党委工作的角度去参与电影的一切筹划事宜,和文化部合作得很好,配合得很紧密。我们感到,她到文艺处以后,电影工作顿有生气与起色,一改以前只是审看电影的状况。我们文艺处具体管电影的是邹士明同志。有一次,邹士明正在产假期间,文化部在石家庄召开农村电影发行工作会议。苏灵扬说,中宣部应当关心农村的电影放映事宜,如何把电影送到农村去,这是文化工作为广大人民服务的一个重大问题。她便临时要我去参加,做一些调查研究工作。回来后,我将河北省农村电影服务队定期到公社、生产队去,以及他们如何解决收费的经验与问题,写了一份调查报告。她看后,认为文艺处的同志应当多下去做点调查研究,下去总能发现和帮助基层的同志,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比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坐而论道好。她还把这份材料批给有关的同志参阅。那时,江青已经对文艺工作事事插手起来,而且摆出一副炙手可热的架子。有一次,江青看了电影《烈火中永生》,认为有问题,不能公映。苏灵扬和一些同志看了样片,觉得不错,放映后对广大青年有教育意义,便不理江青这一套,径直打电话给文化部,要他们作为纪念党的生日“七一”的影片公映。
  有人说她是位“马列主义老太太”,严肃得很。我们的感觉,对工作,她也许有点政治工作者的风度,坚持原则,不太讲情面,但待人接物,她可不是那种板着面孔训人的人,而是很随和、很热情、很能关心人。她因动过胃切除手术,那时身体已不太好,上下楼要扶着栏杆,但她坚持准时上下班,决不有误。对有些同志在办公的时候懒懒散散地现象,她倒是经常提些批评的意见。对同志们生活上有些什么困难,她更是问寒问暖的关注。邹士明产假在宿舍休息,她亲自烧了鸡汤,吃力地爬上五层楼为她送去。那时,中宣部一般的同志都比较年轻,以30岁上下的居多,40多岁或以上的人就是老同志了。她对“老太太”这样的称谓,可不满意了(也许那时她正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有一次大家聊天,她为我们讲了一个她自己的笑话:有一天,她坐公共汽车回家,上车后,听售票员喊道:“哪位让个座,给老同志。”她左顾右盼,不知要让座给谁?后来方知道要让座给她,因为她头发有些花白了。她说,我大概是少白头吧!可还不老呀,有些生理现象不可避免,只要精神不老就行了。大家听了哈哈大笑,心里想,“老太太”你说得真有风趣。
  
  患难与共
  
  史无前例的“文革”浩劫来了,刹那间像突起满天乌云,刮起的急风暴雨首先席卷了中宣部。周扬是江青的眼中钉,首当其冲自不用说,而苏灵扬只因为是周扬的“黑老婆”,便让她先尝到了“文革”残酷折磨人的苦痛。周扬因在“文革”前动了肺癌手术,尚在外地休养,苏灵扬立即成为周扬的替身,被她曾任过党委书记的中国音乐学院的一些红卫兵揪到学校去。刚进校门,就是一顿下马威,先把头发剪成一个阴阳头,再一盆墨汁迎头浇下,说这就是中宣部“阎王殿”二阎王的黑老婆,接着叫她从泥渣路爬了进去,两旁又是皮带抽,又是木棍打,还夹着吵吵闹闹的咒骂声,要她招出“二阎王”藏到哪里去了。如此折磨了一天一夜,跪得她两膝糜烂,红肿得站不起来了,可对于周扬在哪里,她一声没吭。幸好,这时还是陶铸同志主持中宣部工作,以中宣部要批斗苏灵扬为由,叫中宣部的“文革小组”把她从这些红卫兵手中要回来,送到中宣部图书馆楼一个僻静的房间暂住下来。文艺处的一些同志以监管的名义去看望她时,发现仅时隔两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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