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4期


林彪扎毒与傅连暲之死

作者:■ 黎 勤 郑淑芸




  在秦城监狱中去世
  
  1968年1月,康生炮制了安子文设特务电台的罪状,把傅连暲也牵连进去,说他把毛、刘、周等中央领导人的健康情况报送安子文,由安子文通过电台发给香港特务组织。于是,傅连暲又被扣上“特嫌”的帽子。
  3月13日,江青听取8个专案组的汇报,谈到傅连暲的特嫌问题时,她勃然大怒:“傅连暲这个家伙,竟敢把毛主席的健康情况向外扩散,应该把他抓起来。”果然,14日凌晨,总后的一群“造反派”到香山新村砸傅连暲的门,把他们夫妇拖下床,赤脚站在地上冷得发颤。“造反派”到处翻腾,最后抱着一个收音机,硬说是傅连暲从事特务活动的电台。陈真仁看得清楚。这群人中有总后的一个副部长和北京卫戌区的一个副司令。他们不容分说,把傅连暲推出门外,塞进汽车。傅连暲对追赶出来的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夫人陈真仁说:“告诉党,我傅连暲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告诉孩子们,我不是坏人。事情总会搞清楚的。”陈真仁气愤地问:“你们凭什么抓人?”话音未落,几个“造反派”把她推进另一辆汽车,要她也去谈谈。她高声喊叫:“谈什么?要谈也不能这样抓人。”两人就这样被抓走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次被抓就是他们夫妻的永别。傅连暲被送进秦城监狱,穿上6847号囚衣,关进牢房。
  邱会作一伙对傅连暲开始了新的折磨。
  傅连暲一直患严重的胃病,只能吃流食和软食。监狱里只有冷硬的窝窝头和“老三刀”菜汤(萝卜或白菜只切三刀便用白水加盐煮熟),有时有一碗带泥沙的稀粥。这些东西对一个有严重胃病的老人是难于下咽的。他要求做一碗白米粥以维持生命,得到的答复是:“还想过资产阶级老爷生活?”傅连暲入狱以来,经常挨饿,有时勉强吞几口肮脏的稀饭。就在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下,他没有屈服,从不招供,只是一再要求给毛主席打电话,还做看守人员的思想工作。监狱里的《看守日记》记下了一些实情:
  “3月14日,十六室6847。该犯说他头晕,要求吃稀的。这天正是傅连暲狱的第一天。”
  “3月16日,十六室6847一连两天没有吃饭,吃的也很少。吵吵要吃稀的。医生开病号饭,处里没批,说是叫他隔一个时期饿饿看,吃点苦头是应该的。该犯闹着要出去给毛主席打电话。”
  “3月18日,6847号犯老是叨叨咕咕敲门,并说要出去等。上午,我们三人提他到审讯室训斥了一顿,叫他写,再违反监规一切责任由他负责。到了晚上仍不老实。”
  “3月19日,训他时,他说什么和平共处,我们是一家人等。这些,我们作了严肃批评。闹得厉害时,请示处里给他带上手铐。”
  “3月20日,6847号犯今日没有吃饭。”
  “3月21日,6847号犯今天吃了一点又吐出来。该犯昨晚一夜没有睡觉。”
  3 月23日到28日,日记内容差不多相同。如说:“该犯夜里不脱衣服,不盖被子”、“该犯疯疯癫癫的样子”、“夜里不睡觉”、“胡说八道”、“一夜没有睡觉,在地上翻来覆去到处钻。”
  这些日记说明,傅连暲受到种种折磨,神志已经昏乱。
  “3月28日,看来该犯活不了几天了。”
  果然,3月29上午8时,看守打开牢门,只见傅连暲躺在水泥地上,身体已经冰凉僵硬了。手腕上还戴着手铐,血迹斑斑。
  一位毁家纾难,救过包括毛主席、贺子珍在内的无数红军指战员和人民群众的中国第一位红军医生,一位为中国医学作过杰出贡献的老同志,竟在林彪的屠刀下惨死在牢房的水泥地上。当天下午就在北京东郊火葬场消尸灭迹。火葬证上无名无姓,只有囚犯的编号:6847。
  傅连暲被害死,叶群心满意足。当天在京西宾馆把林彪过去的秘书赵川找来,口授一份《揭发老爷卫生部的黑干将傅连暲对林彪病情处理上的滔天罪行》,交给邱会作的老婆胡敏到总后秘密打印,由叶群上呈存档。
  
  陈真仁铁骨铮铮,斗争到底
  
  陈真仁3月14日被塞入汽车拉走后,夜幕还未退尽。蒙蒙胧胧,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好像是个学校,在一间空屋里呆了一天。第二天便被转到秦城监狱,送入牢房。铁门一锁,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极力叫喊,要求来人谈话,但没有人理睬。直到3月20日才来了六个人。一进牢房,领头的就气势汹汹地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抓你吗?”陈真仁怒气冲冲地回答:“不知道。我正要问你们为什么抓我。”这些人当然回答不上来,只是说,“傅连暲有严重问题,你应该揭发交待。”陈真仁轻蔑地指着他们说:“傅部长有什么问题,我不知道。毛主席最了解他,你们去问毛主席。毛主席去年8月就批示,应该保护傅部长。你们为什么还敢抓他?我还要问你们,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他。”这几个人无言以对,只好走了。以后又把她叫到审讯室审了几次,软硬兼施,要她揭发傅连暲的问题,交待自己的问题。陈真仁不低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一次,她怒斥他们:“要我交待自己的问题,你们听着:我15岁参加革命,两个哥哥是1924年入党的老党员。我全家三代11个人上至父亲下至侄女都参加了革命,参加了万里长征,你们和你们的主子算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怕,还怕你们吗?”“我只问你们,傅部长在哪里,我要见他。”
  陈真仁囚在牢房,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相依为命的亲人已含冤离开人世。以后不断有人来提审,她总是质问为什么要抓她。“傅部长在哪里?他有什么罪?”
  6月间,陈真仁患了一场大病,发高烧,送到阜新医院治疗。医院不敢收留住院,只给了一些药,就让她回秦城。幸好烧渐退,只是人很虚弱。
  过了几天,换了一批人来提审。陈真仁先问他们是什么人,回答说是中央办公厅的,态度比原来那班人和缓些。他们让她详细讲自己的历史。不久,她被送到301医院治疗,还专门由302、309两个医院各派两名护士日夜“看”着她。这里的条件当然比秦城好得多。她不明白,为什么给她照顾,只觉得情况起了变化。在301医院住了两个月,又把她转到总后管起来。行动不能自由,不时还有人来审问。她始终没有低头。不仅没有任何揭发交待,还主动追问傅连暲的情况,叫那些人一筹莫展。一年后,陈真仁被送到山西闻喜县山沟里总后的一个被服厂劳动。厂里的“造反派”认为她是反革命,不让她到食堂买饭,还想批斗她、整她,经常骂她。她同他们对骂。“造反派”说她嚣张,厂领导要她注意自己的态度。她反驳说,要注意的是你们。
  1971年9月13日,林彪叛国出逃,摔死在温都尔汗。厂里一层层向下传达。陈真仁得知这个信息时,她的高兴可想而知。不久,厂里通知她回北京。她带着激动的心情赶回北京,渴望着一下火车就能看到终日思念的亲人,互相诉说3年来的遭遇和斗争,一起庆祝林彪的毁亡下场。可是她失望了。她不但没有看见傅连暲的身影,连他的消息都一无所知。她赶到总后找有关领导质问:“傅连暲究竟在哪里?林彪摔死了,你们还不把他放出来?”那个领导开始还强调傅连暲有严重问题,要她划清界限。陈真仁发怒了,直冲着那个领导说:“你们搞了几年,搞得我们全家离散。搞出什么问题来了?说嘛!傅部长对党对人民有功,多大的功劳啊!你们为什么不说、不讲。”过了几天,总政派车把她接去,还是那个领导告诉她,傅连暲有病住在医院里。“住在哪个医院,我去看他。”那个领导无可奈何只得说了实话:“他死了,他死了。”真是五雷轰顶。她强忍着悲痛愤怒质问:“怎么死的?是你们把他害死的。”那位领导无言以对,便搪塞她说:“陈真仁同志,过去战争年代死了许多人,都没有人问,你何必……。”陈真仁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傅部长如果是死在战场上,我会问吗?他是被林彪害死的,我为什么不问?”那个领导只好说:“你先把山西的东西搬回来,在北京住下再说。”陈真仁理直气壮地说:“东西是你们搬去的,你得负责搬回来,少一件都不行。我就住我原来的房子,现在被人占了,让他们搬走。”
  离开总后,陈真仁大哭一场。几十年同甘苦,共患难的亲人死了。“我要继续斗争,为他平反昭雪。”她不断地找总后,还给余秋里写信。12月26日毛泽东生日那天,她给毛写了一封信,痛诉林彪迫害傅连暲的罪行,要求平反。信中还说到,“傅部长救了你,你就不能救他?”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回信。
  时光一天天流逝,陈真仁一天天在为傅连暲的冤案奔走、呼号,从未停止过。
  1975年5月17日,傅连暲被害死的第七个年头,毛泽东突然在一份中央军委关于贺诚任职的请示报告上批示:“傅连暲被迫死,亟应予以昭雪。贺诚幸存,傅已入土。呜呼哀哉!”贺诚是解放军军事科学院院长,“文革”中受迫害。中央军委的报告根本没有涉及傅连暲,为什么毛泽东要作这样的批示?字里行间流露出无限的痛惜。
  1975年9月20日,总后政治部与中央卫生部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礼堂举行傅连暲同志安葬仪式,为傅连暲平反昭雪。但是,傅连暲的骨灰早已荡然无存了。
  
  尾声
  
  1994年秋,傅连暲诞辰100周年,首都医务界为他开了纪念会,不少领导同志和医学专家、医务工作者怀着敬佩的心情题写悼念的诗词和纪念文章。薄一波提笔写下:“功勋卓著,精神永存——为我党我军医疗卫生工作的创始人傅连暲同志诞辰一百年题。”题词高度概括了傅连暲的丰功伟绩。陈敏章题写了“济世救人历尽艰辛赤心不变,高风亮节身虽离去浩气长存”,赞颂了傅连暲的高尚品德……
  历史是公正的。历史总要恢复它的真实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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