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5期


袁水拍和《人民文艺》

作者:袁水拍




  我和水拍认识是在1950年7月,我调《人民日报》文艺组做编辑工作的时候,他是我的顶头领导,时任文艺组第二组长。第一组长是李亚群,李很快调离报社,水拍成为文艺组组长。1956年7月1日,《人民日报》由4版扩为6版,后改为8版,文艺组改为文艺部,水拍任副主任、主任。我们一起共在报社工作10年。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初几年。那时文艺组的主要任务是编每周一期的副刊《人民文艺》和编文艺评论文章发其他版面。当时《人民日报》编辑部在王府井大街西侧的平房里,文艺组最初只有三四个人,最多时为五六个人,大家挤在一间座北朝南的屋子里办公。屋北有爿大玻璃窗,窗外有个杂草丛生的小院,时有鸟雀啾鸣。窗前有口废弃的枯井,井台上立有一个安辘轳的石头柱子。据说老北京的井水多为苦水,这眼井是甜水井,是旧时代王府的水井。王府井大街有街名的来历,是否与这眼井有关,不得而知。水拍的办公桌放在窗下,正对着这眼枯井。他有个习惯,有时思考问题或工间操休息时,总爱望着窗外枯井台上的石桩沉思,表情十分严肃,但不让人望而生畏。他有的诗歌就是这样构思成的,晚上再把想好的诗写下来。
  胡乔木受党中央委托,那时主管报社的宣传工作。他对《人民文艺》抓得很紧,每期的选题计划,向哪些作家约稿,以及审查大样,都亲自过问。水拍尊重乔木意见,认真执行。每逢送审大样的夜晚,水拍总是骑着自行车早早来到办公室等候。乔木看审样有什么疑问,亲自拨电话问水拍。有时临时决定要抽掉某篇稿子,水拍也照办,马上换上已排好的备用小样。乔木审查大样,往往改动较多,有时删得苛刻了些,版面会出现一块空白。乔木便在电话里和水拍商量:“你是否马上写首小诗补上?”水拍说:“我试试看。”不要多长时间,诗便写成,在电话里念给乔木听。乔木说:“诗写得不错,排上版面吧,我不再看了。”当然这诗不用袁水拍的名字,临时想个名字写上。
  当时我住在报社附近小甜水井胡同宿舍,要不了十分钟就可走到办公室。每周送审大样时,水拍一个人忙不过来,叫我也到办公室,帮助跑印刷倒版面,整理备用的小样,并加以必要的修改,计算好字数,或做些别的事务工作,有时也接接乔木的电话。据我所见所知,乔木对水拍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是很满意的,对水拍的诗文才华也很赞赏。乔木常来报社,开会或外出作大报告,常叫上水拍。一有空闲,也约水拍到他家里闲谈。他们相处很融洽。他们之间,既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可以倾心深谈的朋友关系。由于乔木的关心、帮助和水拍的努力,历时几载的《人民文艺》办得颇有特色,深受读者好评。
  后来我才知道,水拍到《人民日报》工作,是乔木亲自安排的。那是1949年7月,水拍随南方第二代表团来京参加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后,乔木叫水拍到国际新闻局工作。水拍回沪接家眷来京,到车站接他们的却是《人民日报》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送到报社宿舍东四本司胡同41号住下。水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去问乔木,乔木说:“决定改变了嘛!去《人民日报》工作挺好啊!”水拍二话没说,当即到报社报到。10月1日举行开国大典,领导派水拍乘坐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的战斗机,飞过天安门上空,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检阅。第二天,他写诗一首《红色的战斗机群》在报上发表。这件事,当时在水拍朋友们中间传为佳话,说他是幸运者。
  水拍在文艺部工作期间,对读者来稿很重视,注意发现新人新作。1953年8月,有一名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名叫未央(好像是个志愿军文工团文艺兵,不知记得是否准确),从朝鲜前线回国,写了一首诗《祖国,我回来了!》寄到报社。水拍在办公室翻阅读者来稿,发现这首诗,马上加以修改,很快见报。经修改后的诗,朗朗上口,见报后反晌强烈,深受读者欢迎。未央一举成名,调湖南省文联成为一名专业作家。再以后又写了不少诗,现已出了两本诗集。以后听说他是湖南作家协会的负责人之一。
  诗人张永枚得知水拍1982年10月29日逝世的噩耗,于同年10月31日,在自己的小本上写下自己的沉痛悼念,以后当做唁函寄给了水拍的家属。其中写道:“水拍同志:您是我的良师,我的诗歌的最初评论者之一。1955年,在我困难的时候,是您的手拉了我一把。您响应共产党、毛泽东关于扶植新生力量的号召,给我——一个您从不认识的青年作者写信,并以《青年作者张永枚的诗》为题,在《人民日报》上介绍了我的萌芽之作。如果没有共产党员的您和乔木等老同志,我很可能成不了一个诗人。”
  水拍在报社工作期间,经常参加文艺界的会议,除和许多作家广泛接触外,还和中宣部主管文艺的负责人周扬、林默涵有接触。他们有时叫他到中宣部谈报纸文艺宣传意见,有时叫他参加必要的会议。周扬看中水拍为人老实,挺听党的话,于1960年调他到中宣部任文艺处处长。“文革”期间,中宣部成为闻名于世的所谓“阎王殿”,周、林成为“闫王”,水拍成为“判官”,第一次成为“罪人”被批斗。因有人叫他回家自做“反党分子”牌子戴在胸前,第二天接受批斗,他忍受不了这种侮辱,当夜愤而吞服安眠药自杀,幸发现及时,送北京医院抢救,因是“黑帮”医院拒收。还是新部长陶铸发话“留他当反面教员”,他不醒人事地在医院昏睡一周,经抢救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