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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威夷参加张学良老校长葬礼
作者：■ 赫冀成 王宛山 （魏向前整理）
追思老校长
刚到夏威夷Waikiki Resort宾馆，我们顾不得长途跋涉的疲劳，放下行囊就去拜访张老校长的亲属，向他们转达东北大学领导、老师、同学、校友以及东北家乡人民对老校长的思念之情和对各位亲属的问候。老校长的亲属对学校派人专程参加葬礼非常感动。
在夏威夷，我们会见了从大陆专程赶来的阎明复夫妇及其姐姐阎明光。明光和明复的先父阎宝航是老校长早年的挚交，姐弟二人又双双是东大校友。明复现在是中华慈善总会会长，又是东北大学北京校友会会长。明光现在是上海申大集团董事长。东北大学是从祖国大陆来的仅有的单位代表。我们与阎会长相互之间早就是老朋友，经过商议，决定由阎家和东北大学共同举办一个张学良校长追思会。
经过近两天的筹备，22日晚18点30分，追思会在ALA MOANA酒店举行。张学良老校长的女儿张闾瑛女士、儿子张闾琳和夫人陈素贞；闾琳的三个儿子儿媳，以及老校长的妹妹张怀敏、四弟张学思的夫人谢雪萍、五弟张学森的夫人及女儿张闾蘅、张闾芝和在夏威夷时期一直负责照顾老校长夫妇的赵夫人的亲戚赵荔女士等亲属应邀出席。还邀请了跟随老校长50年，当初是看守人员，后来是老校长朋友的林渊泉先生，以及从老校长到夏威夷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工作的沈萍女士和她的丈夫共计50多人。
追思会由阎会长主持。阎会长深情地说，张汉公的一生是伟大爱国者的一生，江总书记对张学良先生的逝世十分重视，亲自发唁电、送花圈。国内很多地方都举行了悼念活动，深切怀念他老人家。阎会长请东北大学代表讲话。我们介绍了学校师生对老校长的深厚感情，并当场播放了来之前赶制的反映学校师生悼念活动的光盘。与会人员伴着沉重的哀乐声，看到一队队老师学生到老校长遗像前三鞠躬，看到灵堂外挂在树上的一排排学生自己做的千纸鹤，很多亲属泣不成声。我们还展示了东北大学全体师生和校友总会送的挽帐，并把学校悼念老校长活动的相册和专为老校长逝世制作的纪念邮资分发给全体与会人员。整个会场的气氛十分真挚感人。
追思会上，林渊泉先生回忆说，张老先生1946年刚到台湾时，看守他的宪兵有100余人，直到1988年恢复自由之前，看守他的宪兵吃饭时还有4桌人。我跟随他50多年，直到他离开台湾。他非常怀念家乡，曾经有三次提到要我陪他回大陆。第一次是1992年在台湾。第二次是1997年我来夏威夷看他。他让我单独推车带他到外面散步。他问我：你有空儿（时间）吗？我说：干吗，去公园？他说：“不是，是去那边儿。”我以为他说去那边公园。他用手指海对面很远处说，我想去那边儿（指去大陆东北），你陪我去。第三次是1998年，他在散步时又说要去大陆看看。只是夫人怕他身体不行，一直未能如愿。林先生还回忆说，张学良先生常常讲起东北大学，说办个大学不容易，现在在沈阳还有东北大学，心里十分想去看看，看看东北家乡。
阎明光在回忆时说，汉公是个很幽默的老人。2000年6月生日晚会上，汉公问我：明复在干什么？我告诉他明复在做慈善事业，为穷人捐钱。汉公说，你爸爸过去也办慈善，我也捐过钱。然后，大家鼓掌让汉公唱京戏《武加坡》，他特别强调说唱的不是《武加坡》是“五加皮”（中药），逗得大家大笑。他唱得很好，一个字不差。大家鼓掌叫好。他说：好就得给钱啊，不能白听戏。一共收了40多元钱。他笑着说，这回有钱了。还说，这事儿不能让你大娘（赵夫人）知道啊。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在张老校长身边工作7年、负责照看老校长和夫人生活起居的护士沈萍，含着泪水回忆说：老人家非常爱学习。他每天都让我给他读报、读杂志。他还非常关心别人，每次推他去散步，遇到路边有椅子的地方，他就要停下来，让我坐下来歇会儿，怕我累着。老人家对东北大学很有感情，在散步时，特别带上东北大学送给他的带有学校标志的遮阳帽，常常说到东北大学，很想去看看。
是啊！老校长生前一直思念他的家乡和他曾经亲手兴办的东北大学。从1928年开始主持东北军政，就亲自兼任东北大学校长，一直到被蒋介石软禁。他捐献出他父亲留下的大部分遗产兴办东北大学，使东北大学一跃成为当时国内一流大学。此后数十年，他一直关心东北大学的生存与发展。1992年，他亲自题写校名，促成东北大学复名，并亲自出任东北大学名誉校长和校董会名誉主席。从1993年开始到现在，学校一直盼望他老人家能回到东北、回到东北大学看看。为此，学校每年都来看望老校长，汇报学校的发展变化。每次老校长都热情接待学校的代表，亲自过问学校的重大建设，还为东北大学题写“教育英才”四个大字。广大师生校友日夜盼望他老人家荣归故里……可是，我们盼到的却是……
隆重的公祭活动
夏威夷作为远离美国本土的一个州，座落在太平洋中间。就在这宛如大海中一叶孤舟的小岛上，迎来的却是中华民族千古功臣张学良的公祭活动。
10月23日上午，参加公祭的人流涌向博思威克殡仪馆。他们当中有被人搀扶的白发老人，也有背着书包的孩子；有来自海峡两岸的贵宾，也有夏威夷当地的平民；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友人，更多的是中华民族的子孙。殡仪馆门前，当地全副武装的警察协助维持秩序。人们自动排成一行，签名后走进殡仪馆正门，迎面正对着的是张学良老校长的大幅遗像，他慈祥的面容，迎接并感激着每一位来宾。
在公祭大厅的中央，安放着老校长的紫铜棺。在上百个花圈的正中央，摆放着最大也最引人注目的花圈，飘带上写着“张学良先生千古！”落款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江泽民敬挽”。在江主席花圈的左侧，依次摆放的是李瑞环、王兆国、何鲁丽、孙浮凌、万国权、吕正操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中国驻美大使馆送的花圈。东北大学校长赫冀成，东北大学全体师生员工，东北大学海内外校友总会及东大校友、中国工程院院士左铁镛送的花圈分别排在第十一、十二、十六和十八位。在紫铜棺的右侧，依次是蒋宋美龄、蒋方良等送的花圈。
公祭仪式开始之前，中国政府代表、中国驻美大使馆临时代办何亚非首先到紫铜棺前三鞠躬 ，向张学良先生表示悼念，并向家属表示问候。
公祭大厅内座无虚席，夏威夷州州长夫人、阎明复、阎明光和东北大学代表一起都作为重要贵宾在前排就坐。身着黑色旗袍、胸佩红色小花的张闾瑛和身着深色西装胸前佩带红色小花的张闾琳率张家主要亲属站在紫铜棺一侧，老校长的孙子及其他亲属站在紫铜棺另一侧。
安放张学良老校长遗体的紫铜棺，雍荣华贵又不失庄重肃雅。紫铜棺与花圈平行摆放，头部朝向江主席送的花圈，尾部对着蒋宋美龄送的花圈。紫铜棺的内侧用白色丝锻镶衬。下半部分棺盖上摆放着张家亲属送的花圈。棺盖上半部分敞开着，张学良老校长安祥地躺在里面。他身穿深兰色西服，这是在他过100岁生日时，赵一荻夫人亲自为他订做的，还一直没有穿过。头戴那顶平时常戴的、也是赵夫人亲手钩织的黑色无沿帽。老校长的面容平静如常，似乎在告诉人们，他的一生无怨无悔！
公祭仪式开始前，有近500名自愿前来参加公祭的各界人士首先到老校长遗体前面行三鞠躬礼。然后是我们这些在前排就坐的贵宾鞠躬。之后，公祭仪式开始。公祭仪式是由当年曾经给蒋介石和张学良做礼拜的周牧师主持。他身佩白色花环，按宗教的传统程序主持张学良先生的公祭。首先，是唱祝福诗。然后他带领大家唱圣歌“坚固保障歌”，之后是全体静默。接下来是周牧师介绍张学良生平。他概述了张学良出生及成长的历史背景，着重介绍了张学良28岁成为少帅以后实行东北易帜、武装调停中原大战和发动西安事变的历史性贡献。周牧师介绍说，赵夫人生前对张学良的评价是“爱国爱民，没有私心”。周牧师最后说，张学良最大的损失是失去了大半生的自由。他的晚年能在夏威夷度过，是上帝的恩赐。
家属代表张闾瑛讲话说，今天这么多嘉宾到这儿，家父在天之灵看到一定会很喜悦。我要说对主的感谢，也有对各位朋友的感谢。张闾琳在讲话（用英文）中说的大意是：今天，大家都说我父亲是个爱国无私的人，我要说的是他的另一面。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个热情和有爱心的人。他当不了医生，看不了别人受苦。他在外面看到小孩就很爱、很喜欢，对几个孙子也很爱。当然大家也都爱他。家里人都感到他是一个有吸引力的幽默的和有爱心的老人。
公祭仪式结束后，家属围站在紫铜棺周围，向老人家三鞠躬，之后盖棺，由孙子扶灵送往墓地。
庄重的葬礼
在夏威夷的东海岸有一片绿树覆盖、绿草成茵的幽静之地，三面环山，面向大海，山色秀丽，风景奇美，这就是著名的神殿之谷纪念陵园（也称众墓谷陵园）。世界船王包玉刚和张学良的五弟张学森就安葬在这里。
三年前，张学良老校长与赵一荻夫人来到这里，亲自选定一个地势非常好的小山坡，面对大海，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寺庙，不时传来寺庙里的钟声。两位老人决定在这个小山坡上买下这块墓地，作为相依半个多世纪的两位老人的最后归宿。他们约定，不论谁先走，对方都要常来看望。为此沿着山坡修了一条轮椅可以行走的小路。两年以后，即2000年6月，夫人赵一荻先行入驻，正安然地在那里等候。又一年后，张学良老校长正向这里走来，准备与夫人重归一处。
10月23日中午，一辆白色礼殡车载着这位世纪老人缓缓来到山坡下，工作人员轻扶铜棺，沿着小路抬到墓地。紫铜棺的两侧按原来的顺序摆放着从公祭大厅转来的花圈。正中央仍是江主席送的花圈，东北大学校长和东北大学师生送的花圈依然放在显著位置。
安葬仪式拒绝包括记者在内的所有来宾参加。但唯独特邀了东北大学的两位代表和阎会长作为贵宾和老校长的主要亲属参加。安葬仪式仍由周牧师主持。他带领围站在紫铜棺周围的家属同唱“与主接近歌”，然后是家属向老校长三鞠躬，贵宾向老校长三鞠躬。家属向贵宾三鞠躬表示致谢。最后，由家属把紫铜棺移放到赵夫人身旁的墓穴之中。
参加葬礼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我们却不忍离开。带着全校师生和校友的心愿，再次向老校长三鞠躬告别。此时此刻，我们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老校长的墓地，思绪万千。老校长啊，您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为了国家的富强，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地位、富贵和权利，乃至人身的自由。如今，中华民族强大了，国家富强了，您一直关心的东北大学也发展壮大了，可是您却没能看到。现在，您远离大陆家乡，远离亲人，长眠在这太平洋的孤岛上，我们怎能放心得下？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一个世纪的冬去春来，一个世纪的无私无畏，一个世纪的爱国情怀，您惟一得到的是华夏子孙对您的无比崇敬，东北乡亲对您永远的怀念和东北大学师生对老校长的深深的爱！
告别檀香山
夏威夷有三个名字——夏威夷、檀香山和火努鲁鲁。我们的老校长张学良也有三个名字张学良、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和伟大的爱国者。
张学良老校长的葬礼结束了。按计划我们将于第二天早上回国。当天晚上，张家亲属在檀香山上的京苑酒楼举行答谢会。特别邀请我们到会。席间，张老校长的女儿张闾瑛和儿媳陈素贞女士带领长子张居信来到我们的桌前，特别感谢东北大学派两位校长前来参加老先生的葬礼，感谢东北大学师生和校友给老先生举行了那么隆重的悼念活动并发来那么多的唁电。他们代表家属把在殡仪馆门前摆放的张学良老校长在100岁生日时照的大幅照片赠送给东北大学全体师生。还委托我们带回很多在公祭仪式上分发的糖块儿给东大老师和同学，以表达他们的感谢之情。
午夜两点，我们又应邀前往老校长的生前住所。老校长生前居住在一座很普通的老年公寓第14层一间不足80平方米的寓所里，房间布置非常简单朴素。经张家亲属特殊允许，护士沈萍小姐把老校长的部分生前遗物共29件赠给东北大学，准备放在将来建成的“汉卿会馆”，以献给未来的回忆。
飞机经过滑行，缓缓升空。俯首隔窗望去，依稀可见神殿之谷陵园中老校长墓地的小山坡。我们看见，张学良老校长在遥望着祖国，思念着祖国人民，想念着东北家乡的亲人，思念着东北大学的师生员工，祝福着东北大学的明天。
缤纷的山花啊，不要摇落你惜别的泪，挺拔的棕榈树，不要举酸你送行的手……张学良老校长安息吧，东北大学的师生员工会永远想着您！
据说，檀香山上的檀香木可以百年不朽。我们说，檀香山上的张学良老校长，他是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他能永垂千古！
注：赫冀成：东北大学校长，张学良定居夏威夷之后，他每年都要赶赴到那里为张学良祝寿，并作为特殊客人被请到张学良公寓进餐。
王宛山：东北大学副校长。此次二人参加张学良葬礼，是通过外事部门发出的照会才成行。
(责任编辑： 萧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