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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焘关于中共成立前后情况的讲稿
作者：■ [俄] К·В·舍维廖夫提供
第一次讲
共产党的发生是怎样的?先说明当时的无产阶级。辛亥以前的工人就有许多秘密社会组织。辛亥以后就发生工会组织，有些是自发的，国民党去参加，有些是国民党去组织的。当时组织的动机是做选举运动，会章是联络感情等语，袁世凯时代在德州唐山等处都屠杀过工人。后来在上海等处新发生招牌的工会，发电报——大半是无政府党人组织的，主要地方是香港，带行会性质，仅做经济争斗。
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有三种形式：
1自发性的秘密会社
2国民党人争选举的工会
3无政府党人经济争斗的工会
到共产党发生时情形有些改变。
辛亥革命时国民党情形，孙中山最大机会主义是不知领导反帝运动，仅在排满运动时建立联合战线，不要人民排外。
社会上一般反帝运动仍旧进行，如反日二十一条等，一直发展到五四运动。五四虽然有些政党——国民党研究系……给以影响，但无政党能抓住群众，新文化派比较有大的影响，当时与国民党实无大关系。
中共小组从五四运动中的左派——小资——发生，受十月革命与欧战后世界革命酝酿的潮流而起，其实当时的一切左派，并没有吸到小组中来。北京学生最积极的分子，约140人，曾组织国民杂志社，内分三派：
A)一派在政治上像研究系，思想上像刘师复等
B)一派像康梁等想在国会中做成政党
C)贫民概念很富，想到贫苦人民中进行教育工作等
这是1918年八月中间的事。日本协定成功，当时学生反对日本，有很少学生对苏联表同情，有所谓俄国式革命法国式革命等。当时教员有提倡科学的如胡适之等，就中有做政治运动的如陈独秀、李守常等，学生中有十人团之组织，唐山工人有各界联合会之组织，长辛店亦在此时着手组织了。十人团也想参加军队活动，破坏工作。我当时在北京任讲演部职务，到天津运炸弹，造谣言，破坏水电，银行挤兑，当时是很幼雅的。独秀办每周评论，发市民宣言(1919)，内容1罢免卖国贼2取消卫戍司令部3成立市民政府4市民选举。宣言上附有世界语。当时以为散传单不是好事，学生多不愿做。每周评论、新青年的思想怎样，可参考刊物。
上海学生在国民党影响之下，国民党主张不仅反对卖国贼，并反对北京政府，这是孙中山比较进步之处。学生中不愿向北京讲话，是很左的。上海工人、商人受虞洽卿等影响，六三运动起来。(青红帮)
1920(年)春，独秀与我都到上海，见学生不成功(罗家伦康白情)，我任联络工人，与管鹏等商量，打算在阴历年关(1920)暴动，印刷传单，想集合80个敢死队去做，结果只找着数人。当时俄国革命影响更大些。一般学生都讲社会主义，如陈炯明(福建)、温世霖、姜博若(天津米店主人)、张东荪(研究系)，戴季陶、胡汉民、李汉俊、李石曾，都出版谈社会主义杂志，因为在反帝上失掉领导作用，只得拉学生谈新文化。
工会状况，在上海有群众的工会如中华电器工业联合会，中华工人联合会，约有数百人，其他工会群众更少。中华工人联合会与国民党有关系，派人到法国做工，这是冯自由办的，宣传到法国做工可发洋财，骗了九万元(每人三元共三万人)。李凤池是六三的领袖，曾坐过牢，以后变成工贼。
当时社会主义很时髦，且做政治活动，并且要与工人发生关系，当时就谈到政党问题，想打到国民党的工会中去(电器工业联合会与青年会有关系，难进去)与李凤池商量奔走，我被举为干事，演说不要穿长衫。国民党不愿意，没有成功。当时便成立青年社，出新书如社会主义史……等。
1920(年)五月，苏联代表到沪，独秀与其接洽(当时有许多中国人朝鲜人从俄国派到东方活动)因为张东荪、陈哲时、姜博若……都不成样子，所以找着我们。江亢虎、姚作宾等虽都到过苏联，都是吹牛，无耻，是下流的官僚。(其详可与秀松谈)上海小组办了劳动周刊(4000份35期)，夥友(2000份)，共产党(6期)……做了一些工会活动，如机器、印刷、纺织工会等。又开了外国语学社，教俄文(如彭述之、卜世畸)。
共产党最初与其他组织不同的是要到工人中活动，理论上宣传，没有什么。
北京小组成立(在上海之后)，于1920(年)七、八月间，由李守常、张松年和我三人商量筹备(叫北京共产党)张松年不久赴法。我与守常与无政府接洽，他们也赞成马克思主义，阶级争斗，一共有八人。决定党纲如下：
1共产党原则：A)没收一切资本——没收银行矿山，废除个人压迫个人，经济上社会共有。B)领导工人阶级获得政权，打倒反动势力，过渡到消灭政权。C)消灭一切阶级
2共产党目的：A)要进行阶级斗争——团结工人由经济争斗发展到政治争斗夺取政权。B)取得政权以后，发展阶级争斗。C)建设共产主义社会，以大规模生产为基础。
这个党纲由独秀从伍廷康得来，写成中文，又有下面几条：
1)无(产阶)级专政
2)国际组织
3)不准做官
1920(年)十月组织S·Y，共有30人分三派：
A)马克思主义派——马克思共产主义
B)无政府派——无政府……
C)与研究系有关系——社会主义
发行劳动音(周刊)，到长辛店、唐山……组织工会。与无政府党有争论。当时罗素讲演“自由联合”等，无政府派赞成，以此引起争执，自认是巴枯宁共产主义，不赞成无产阶级专政，只同情苏联。我与他们大吵，守常想调和，结果，他们退出三人，其余三人仍赞成马克思共产主义。北京新中国杂志宋介也加入。当时在广东、上海……等处与无政府派都起争论，争论的问题是无产阶级专政等。
陈炯明想从苏联得些军火。孙中山在1920(年)春与我谈过两次话：孙说看过许多马克思的书，列宁是我的老友，我的主义可包括马克思列宁主义，学生工人都没有用，是否能找着500人拿枪，这是第一次。第二次谈话，孙说办工会没有结果，我答复是办办工会试试。梁启超时从西欧归来。江亢虎到北京找守常和我们谈话。江说，孙有三民主义，我们也可把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联合起来。
1920(年)十一月在广东由谭平山、陈公博等成立小组。独秀任广东教育委员长。(炯明在广州)与机器工会黄焕庭联络。
共产党小组的特色，是到工人中间去。在长辛店开办劳动学校。五四时有50人加入十人团。1920(年)十月开始活动，当时工人情形：工人是破产的农民，做洋工，社会上看不起他们。在五四运动以后，也还存着这些残余，李石曾是北方人，给一二大工头以影响，认为办学校是可行的。我到时，逢工头祝寿，把他们邀到学校中去，开会情形很好笑。商量办学校请他们任校董。1921(年)一月学校成立了，当时经费募了400元。当教员的也不是同志，隔一二周开校董会，宣传组织一个会(工人以为会是可以杀头的)，法国人且从中破坏，要捕捉我，藉以恐吓。此外用收买方法，梁善济许给3000元，交通系许每月给300元把学校收去办。1921(年)五一节集会千余工人在亭子里开大会，我提出口号：工人反对工头，打倒工头。当时工头放高利贷，工人甚欢迎。后来整队游行，有数人喊口号，游行至车站，工厂厂主及警长躲起来，工人声势增加了，成立长辛店俱乐部，十数日内，发生许多事件，把与李石曾接近的工头打倒。就当时一般情形说，长辛店工人不如唐山。五四时唐山工人有2000人加入活动(长辛店3000工人只有200人加入十人团)。上海工人组织无多大成功。在一次大会以前有下面各处的小组：
北京、上海、广东、湖南、山东、东京。
都是五四运动时左派为基础，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小资产阶级都吸收各小组中来。因为当时国民党未加入五四运动，所以共产党发生之际与他们无关系。
第二次讲
今天讲六个小组到第一次大会。
1921年七月间，计算六个小组共有57同志，有劳动刊物，共产党出版物，有各处的劳动运动。当时到上海开会的有11代表。上海是李汉俊、李达，北京是张国焘、刘仁静，武汉是董必武、陈潭秋，湖南是毛泽东，广东是陈公博，包惠僧，山东是王尽美、邓恩铭，日本是周佛海。(似乎止11个表决权)主席是张国焘，秘书长是毛泽东。讨论的问题是这些。当时虽然与无政府主义者分裂，但都带了一些无政府的色彩。在开会以前有两个意见：汉俊与守常等是一个意见，国焘与独秀等是一个意见。汉俊虽然有些错误，但做工作尚可以。在1920(年)冬汉俊曾写了一本小册买给商务书馆，得了300元。在工作上发生许多困难，以致汉俊对劳动问题发生悲观观念。与无政府党争斗，守常也有些动摇。但独秀对这些问题当能坚决，对我的意见表同情。曾写信给我说：如守常动摇，就不客气的开除他。因此摆在第一次大会面前的任务：要把各小组联合起来组织一个中央，决定宣言、党纲。以此引起我与汉俊之间的争论。第一是无产阶级专政问题，汉俊说：马克思是唯物主义依据环境不同而定，德国有考茨基的社会民主党，俄国有列宁的布尔什维克，中国也有特别情形，是否适用无级专政，当须研究。第二个问题是现有57人的工作，汉俊说首先要懂得马克思主义。中国工人不大觉悟，费了一年劳力，成绩不好。中国应先有一部分好的知识分子，到工人中去活动，才有把握，主张开办马克思主义的师范大学，设立马克思主义图书馆，翻译书籍。有了这些知识分子作干部，才有办法。共产党的基础不必建立在工人上，可以知识分子为中心。第三个问题是做些什么政治活动，……出版物问题，党员可否做官问题。政治活动容后再说。汉俊对出版物问题，主张把叶楚伧拉进来，在民国日报上辟一副刊，每月助它一百元。汉俊对做官问题，主张不能做政务官，可以做事务官。第四个是组织问题，汉俊说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联合，用不着什么中央(中央仅仅转信)，纪律……等，以免中央多费金钱，且防野心家利用。
第一个问题，我们主张无级专政，加入第三国际，不管各国情形怎样，是要无级专政的。德国的社会民主党，不属于第三国际。汉俊可看日本书，费许多时间于私人谈话，在会场上没有多费讨论。
第二个问题，我们主张共产党是工人的党，应费大部分力量到工人中去。不能以最近一年无成绩而不作。主张组织一个工人运动总机关，指挥全国工运，办出版物，工人夜校，吸收工人入党。汉俊的师范大学，据说要十五万元，常常笑他。
第三个问题，我们反对出周刊，月刊……属于他报，应发行独立的刊物。做官问题，讨论甚久，汉俊解释事务官是平常的职业，与技师……一样，只要不是负政治责任的。我问是否做警察厅长，他说可以。又问他是否可捕共产党员?汉俊说议员可以做的，且当时沈玄庐也是议员之一。我们以为做议员问题或官吏问题，第一要是党的命令，第二要能帮助党的活动。关于与他党联合问题，当时都主张不与任何政党联合。汉俊对此无意见。汉俊后来坚决反对与国民党联合。
第四个问题——组织问题。我们主张要有严密的组织，要有中央，指挥各小组，要有纪律，要民主集中制，反对自由联合。当时情形与现在不同，都不愿守什么纪律，听什么命令。特别是陈望道一类的人，说到命令，非特别反对不可。当时决定党章，大部分采取多数党的办法。曾通过二三十条议决案。又决定工人运动计划，限制做官问题……等。
在这次会中表现最不好的是陈公博，当时会场是汉俊住所，到会者并有俄国同志两人。因为寓所隔壁是各界联合会，在开会时有人来问，我以主席资格主张散会。散会后，法巡捕房来查，只汉俊、公博二人留守，查无证据，没有什么纠葛。公博惊慌不敢到会，但公博主张是附和汉俊的。
这是第一次大会情形，如果与各国党比较起来，亦觉得不相上下，很有趣的。关于重要的政治任务是没有解决的。当时未发表宣言，到第二次大会才补发。
选举三个中央委员1独秀任书记2国焘任组织3李达任宣传。三个候补委员，周佛海、姚明载、刘仁静。李汉俊是没有被选的。
闭会以后，正值卢永祥发起制宪运动，汉俊主张在湖北制省宪，沈玄庐与卢永祥有关系，陈公博与陈炯明有关系。过几日以后，玄庐草了浙江省宪，这些行动，比急进的国民党还不如，玄庐与中央接头，中央讨论制宪问题，告诉玄庐以党员参加议会的意义，议员一切行动要报告中央，在他的宪法草案中，加入劳动法——八小时制，限低工资，保护童女工。关于农民的，要提出减租。人民的一般自由。当时玄庐虽然都答应了，但面色很难看，觉得服从中央，不合口味，后来玄庐请求脱党，责备中央不注意农民问题，其实玄庐在省宪中亦未提出农民问题。以后公博往广东办报，汉俊往湖北，在汤芗铭商场督办署任工程师，这些情形，参杂了许多自由派思想，很少革命成分，看不起劳动运动。
一次大会以后的工作。成立劳动组合书记部，到处设立分部，发行小册，翻译书，定期刊，以后归人民出版社办理。劳动组合书记部是马上开始工作的，在计划中，决定要领导一切罢工运动，在罢工运动中组织工人。后来检查工作，没有什么基础，如上海机器工会虽然有500工人，其实仍无何种成绩。第一次罢工运动，是上海浦东烟厂车间工人(1921七八月)，上海党员活动结果，把罢工工人找着一些，叫他们注意与别种部门别厂联合。同时发现青帮工人破坏罢工，派李启汉参加青帮与王凤山争斗。后来找了六个罢工首领，都是王凤山徒弟，我们历数王凤山罪恶，当时有一个工人哭起来。次日用西瓜装屎打王凤山，把王凤山打下去。青帮中从此起了分化，罢工进行比较顺利。设立浦东英美烟厂工会。这不过表示上海开始参加罢工运动之一例。
劳动周刊发行到4000份，自己分散，颇引起工人的注意，发行时如先给电车工人，即刻另派一人向看报人鼓吹，说这周刊很好。以后有数百工人来定阅。学生运动，陈望道、李达、邵力子等都不去做。当时黄炎培开办职业学校，有许多工读学生(许白昊即其中学生之一),找他们开了几次会，情形很好，有三十余人与我们很接近。白昊入党以后，活动更容易些，这些贫苦学生，甚至比SY团员还要好些。
党内状态发生了周佛海李达与我的争执问题。周佛海泄露秘密(将党告诉其丈人)，我提议处罚他，汉俊望道付之一笑。此时独秀到上海来。独秀当时的见解，可看他的社会主义讨论集，他的政治见解与陈炯明较接近，与孙中山不甚接近。对俄同志态度，独秀则主张不应听外国人之话。与国际代表谈话时，代表问中国革命何时可以成功，独秀答以五年，并主张到四川组织军队与农民，占领四川，物产丰富，外人不能入，可以在四川建设社会主义。再出师向外进攻，中国革命可以成功。这种中国革命哲学，是很好笑的，与乌托邦思想极接近，现在当然应送到古物陈列所去。
国民党从前不注意反帝运动我已经说过。但国民党从前领导过农民暴动武装争斗。如黄花岗之役，虽然不是群众的，但也有意义。无政府党人做了一些秘密社会活动。独秀闭关革命的观念，第一没有看到革命前途，第二没有重视工人运动。到第三次大会时，还以为中国资级力弱，无产阶级则比资级更不如。独秀又以为中国同志应有一致意见，骂国焘是国际代表的走狗。汉俊则以国际代表是顾问的性质，中国革命应由我们自己去干，国际助以经费是可以接受的。独秀以为国际代表不应干涉党的内政(如周佛海与国焘争执问题)。有一次独秀提出信搞，1说我们未加入第三国际，是否加入，尚待考虑。国际给我们的什么命令及议决案，只能供参考之资。2说国际代表侮辱我们同志，以后断绝一切关系。李达、佛海都赞成这种说法，我是反对的。拍案大闹。此信后来未送去。国际代表马林主张开除独秀党籍。1921(年)九月初独秀被法捕捕去坐监，不久即出来。当时共产国际召集远东劳苦群众大会，对抗华盛顿会议。到1922年一月才开成(在莫斯科)讨论代表问题时，曾派太雷往日本约派代表赴莫。以此与独秀意见不合，李达拍电给存统不理太雷，致太雷在日本为警察所困。太雷回国后，我大骂李达，要枪毙他。独秀初期替李达辨护，后来已了解。这些事实都可说明当时党内情形之一斑。
在党成立之初与无政府派争斗，与汉俊争斗，为国际代表关系事与独秀的争执，其情形实如此。
1922年到莫斯科代表如国焘、白昊、夏曦、邓培……等共九人，国民党则有张秋白。这次会是讨论中国革命策略的。
当日(时)政治问题，党的组织问题，劳动组织问题便是如此。
广东小组，广东有些工会与孙中山有关系(如谢婴白的互助社)，有些与无政府派有关系。当时小组是与无政府联合的。开办群报，公博、平山任编辑，陈炯明每月津贴400元。在第一次劳动大会时与平山有很大的争论，平山反对与孙中山有关系之工会接头。主张与黄凤廷等接头，群报关于这些，时有记载，一直到海员罢工时，比较进步工人都在国民党影响之下，平山等的活动，只有理发工人受其影响。
一次大会以前经费是自筹的。上海新青年社原来有2000元，营业赢利计4000元。汉俊等也设法筹措一些。湖南等处，每月由中央津贴二三十元。(广东不在内)北京因与俄同志接近，募了一些捐款。一次大会以后，中央则由国际津贴。
一次大会以后，我曾写了一册共产主义与共产党，没有发表宣言。政治问题到1922年二次大会之前才提出，与国民党联合问题，就引起讨论与注意。
一次大会时57同志中有三个工人同志。没有女子(S·Y是有的)。当时无政府派在北京有互助团学生50人，在工人中没有什么。在香港广州方面，与工人有关系，有几个党员到工会工作，约有几千个工人群众中受无政府派领袖的影响。
(因该文是张国焘当年的手写稿复印件，有些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文中很可能有识别错误，请读者注意。——编者) (责任编辑：瑶 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