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2年第4期


张春桥开座谈会

作者:吴永川




  今年春节,看望我在解放军报社工作期间理论宣传处的一位老领导,谈到当年一起参加张春桥召开的一个座谈会的情况。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但是,张春桥那种盛气凌人、粗暴蛮横的面目,仍然历历在目。我查阅当时的工作笔记,对座谈会有较详细的记录。
  那是1975年2月8日,也是春节前夕,按照总政治部的通知,我们理论宣传处的全体编辑到总政办公大楼去。当时的总政治部主任张春桥,要找大家座谈理论学习问题。我们的心里满是疑惑,因为这种事很少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坐在大轿车里,没有平时的说说笑笑,想着面临的不知将是何种场面。
  参加座谈会的,除了我们十几个人之外,还有总政宣传部搞理论宣传的几位同志。等了一阵子,张春桥披着军大衣进来了。他先开腔:“毛主席最近作了关于理论问题的重要指示。找你们,一是觉得你们的学习需要推动;一是《人民日报》明天发表社论,基本上把主席的指示公开了。你们需要抓紧学习,先弄通一点理论吧。”张春桥还要大家谈谈对限制资产阶级法权问题的看法,说他最近一直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他还说:“主席那个讲话是在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二十六号是主席的生日,他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想了一个晚上没睡好觉。这是主席的精神状态。八十一岁生日想的是这个问题,就是中国还会不会变修正主义。”
  当时,我们知道,1974年10月20日,毛主席会见外宾时说过:“总而言之,中国属于社会主义国家。解放前跟资本主义差不多。现在还实行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这些跟旧社会没有多少差别,所不同的是所有制变更了。”当年年底,毛主席同周总理等在长沙谈话时,又谈了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问题。他说:“列宁为什么说对资产阶级专政,要写文章。要告诉春桥、文元把列宁著作中好几处提到这个问题的找出来,印大字本送我。大家先读,然后写文章。要春桥写这类文章。这个问题不搞清楚,就会变修正主义。要使全国知道。”我和许多同志一样,不明白毛主席这时为什么要强调这些问题,但对老人家器重张春桥、姚文元,要他们写文章,总觉得不是件好事。因此,座谈会上,谁都不想先发言,冷场了好一会儿。我有意坐到角落里,唯恐点名让我发言。我们理论处长比较有政治经验,他又是带队的,不得不首先发言。他介绍了部队当前理论学习的情况、成绩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之后,又介绍了《解放军报》理论宣传的内容、编辑人员和报纸版面情况,等等。他只是情况介绍,不谈对资产阶级法权问题的看法,谈的时间还不算短。
  那时,《解放军报》已不是造反派掌权,社领导大多是被打倒后,又解放出来的“走资派”。张春桥对那段时间的许多宣传不符合他的意图不满意,听了我们处长的情况汇报后,就把军报批评了一通:“军报现在没有生气,实在没看头!”他问:“军报搞理论宣传的有多少人?”我们处长回答:“理论处有十五个人,加上评论处的,共有二十多个人。”张春桥又问:“宣传毛主席关于理论问题的指示,你们写了几篇文章?”我们处长汇报:“编辑人手紧张,主要是编稿子,还没有写什么文章。”其实,当时理论处的编辑,对“四人帮”鼓吹的那一套很反感,除了不得不编些稿件填满版面外,不愿意跟着“四人帮”的调门写文章。张春桥听说我们没写那方面的文章,心头火起,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大篇:“编辑只编稿不写稿,这是谁规定的?十五个人不少了,其实二十几个人就可以办个军报了。不能人浮于事。只要有一个人干就可以。列宁写《国家与革命》,也没人给他搜集材料,没人给打印,而且有被捕的危险。我相信你们那二十几位同志总不会只有一位同志愿意干吧。《红旗》杂志现在只有二十二个人,关于主席学理论的指示,他们写了三篇文章。他们和你们同时得到主席的指示。文章也许不太高明,但毕竟他们写出来了。还是要有股劲才行。1958年我写那篇文章(关于资产阶级法权问题),只花了一天时间,并没改来改去。是早憋了一股气,听到主席的讲话,一早上就开始写,中午不吃饭,写出来就去打印。”
  我们处一位老编辑,理论水平比较高,能言善辩,平时喜欢跟同志“抬扛”开玩笑,大家戏称他为“扛子队长”。这位老编辑,头脑清醒,性情狷介,敢于直言。他发言谈了对当时理论学习问题的认识之后,谈了自己对资产阶级法权的看法,提到了张春桥1958年发表在上海《解放》杂志上谈资产阶级法权的那篇文章。老编辑的发言,张春桥觉得不对自己的口味,立刻不容分说地打断他的话,以训斥的口气说:“你说的根本不对!”然后就要求其他人发言。张春桥这种骄横跋扈的作派,使人感到太不近情理。我们这位老编辑只好停止发言,呆坐在那里,满脸通红通红的。可以想见,心里一定是很难受的。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憋不住,又要求发言,刚说了“张主任,我刚才说的意思……”,张春桥立即又蛮横地不让他发言:“行了,你不用解释了!”这位老编辑只好把话噎回去。这种场面,在座的同志都面面相觑。张春桥尽管是总政主任,但部队里上级对下级也不能这般蛮横不讲理。再说,你找大家来座谈,意见不对自己口味,就不让人家发言,这哪叫座谈会?
  后来,张春桥又大谈限制资产阶级法权,说什么:“对资产阶级法权问题不理解,就是对无产阶级专政还不理解。”“我58年的文章,也主要不是讲分配。我讲的是相互关系中的法权。生产关系包括所有制、分配、相互关系。”接着,他又说了一通继续搞好文化大革命的重要性。说:“‘史无前例’不要用了,主席不同意这个说法。最伟大的革命是人类发现了火。现在搞的究竟是文化大革命,还是文化小革命,要过几年再看。还准备再搞几次。”
  发言的人不多,也快中午了,张春桥站起来:“今天就谈到这里,很快就是春节了,祝大家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也不拉手了。”然后,他披起军大衣,扬长而去。
  座谈会终于结束了,大家如释重负。在回报社的大轿车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说说笑笑。几位同志拿那位老编辑开玩笑:“扛子队长,今天抬扛可碰上对手了!”“队长,今天扛子还没有抬,就给张主任敲了两扛子。”“队长,你抬扛也没先看看是什么对象!”这位平时爱说爱笑的“扛子队长”,坐在车上一言未发,一点笑容都没有。很快就过年了,我想他这个春节肯定是过得很不愉快的。我们全处的同志因为挨了张春桥的一顿批,春节期间都不能休息,忙于组织和编发有关理论学习问题的稿件。张春桥就这样让大家过了一个所谓“革命化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