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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罗荣桓元帅
作者：冯 征
我和罗荣桓同志第一次见面是在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的天安门城楼上。当时我在华北解放军报社、新华社华北军分社负责，以记者身份参加开国大典的报导工作。在代总长聂荣臻的介绍下，见到了久慕盛名的第四野战军罗荣桓政委。我把为迎接开国大典出版的华北解放军报特刊、画册，送呈罗政委。罗政委亲切地对我说："我和聂代总长是老战友。聂荣臻同志带头创造的晋察冀模范抗日根据地和他领导的华北军区，对于我们第四野战军解放东北，进军华北和中南是有力的支持。你们的华北解放军报已发到四野在华北的一些部队，很受欢迎。我曾告诉四野《战士报》负责同志到你们报社学习!"那天在天安门城楼上，陈毅、聂荣臻、罗荣桓和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还交谈了争取早日出版全军解放军报的问题。
1950年4月，中央任命罗荣桓为军委总政治部主任。他上任后不久就和聂代总长一起在怀仁堂召见了我，要我到总政治部参与筹办解放军报的工作。这之前总政傅钟副主任和总政宣传工作研究室主任、原华北野战军宣传部长邱岗，已经向我打过招呼，说聂代总长推荐我和华北解放军报全部人员到总政参与筹办解放军报。1950年9月，我被指定参加全国战斗英雄大会工作。会后，我就被调入总政治部。由于美国侵略军在朝鲜仁川登陆，战火烧到鸭绿江边，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如何指导抗美援朝战争、密切和志愿军的联系，成为总政治部的中心问题。由于出版解放军报的条件还不成熟，军委决定先出版《八一》杂志，决定我和一批干部到总政宣传部新闻广播处负责创办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部队节目"和人民日报的抗美援朝专刊，加强对志愿军的宣传报导工作。并决定立即开办由志愿军每个连队选派的收音员训练班，每个收音员配发一部坚实、轻便的收音机，以便在朝鲜战地收听中央台的新闻广播和"部队节目"。罗荣桓主任、傅钟副主任和新从空军调来的肖华副主任都很重视对志愿军的宣传报导工作。罗荣桓亲自到志愿军收音人员训练班讲话，鼓励他们学好收音机的管理和收听工作。他还带我到南苑机场，观看火箭高空发射宣传品的活动。他亲自审查"部队节目"的重要讲稿，听取抗美援朝战争代表以及朝鲜人民军代表汇报抗美援朝的英雄事迹和中朝人民的友好情谊，欢迎他们到全国各地作抗美援朝和中朝人民友好的报告。罗荣桓还和组团访问朝鲜的贺龙、郭沫若、廖承志等负责同志座谈，如何鼓舞志愿军将士、增强中朝人民的友谊。在总政首长鼓励下，我曾多次赴朝陪同著名记者、作家，跑遍了抗美援朝的战场，写出了《访问上甘岭》、《向忠于祖国、热爱朝鲜的中国人民志愿军致敬》、《金刚山之夜》等歌颂志愿军和中朝人民友谊的报导。罗主任对我负责的新闻广播工作不断给予鼓励。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基本胜利之前，罗主任调我到总政治部政治工作研究处工作并兼管主任办公室，直接在他的领导下工作。
这里有必要介绍在抗美援朝作战的同时，在我军现代化正规化建设中，发生的一场尖锐的斗争。1951年毛主席曾委托林彪主持军委日常工作。林彪热衷于苏军的一套，照搬苏军的内务条令、纪律条令下发全军，通过他的支持者到处散布"政治工作上不了天"、"开不了坦克"、"指导员当妈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造在我军要推行"一长制"的舆论，不再提"政治工作是我军生命线"，降低政治工作的地位和作用。罗荣桓直接向毛主席反映了上述情况，反对林彪一伙的错误言论，得到了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周总理的支持。罗荣桓亲自主持总政治部部务会，公开批评某些人散布的错误言论。根据主席指示，他和陈毅、黄克诚一起领导了全军政治工作条例的制定，坚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和政治工作制度。并责成我按照他的指示，起草总政治部在党的军事系统高级干部会上的政治工作报告。《政治工作建设中的几个问题》的报告写成后，经毛主席审阅定稿，由肖华代表总政治部在党的军队高级干部会上传达。毛主席在审阅这一报告中亲笔恢复了"政治工作是我军生命线"的提法。罗荣桓还专门写了《继承发扬我军优良传统》的文章，在报刊上发表，批驳某些人的错误言论。罗荣桓还请傅钟、甘泗淇副主任和总政一些部长到南京军事学院讲授政治工作课，宣讲从古田会议以来党对我军绝对领导的制度和我军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自上而下纠正了某些人照搬苏军"一长制"的做法。这是罗荣桓同志主持总政治部工作初期最大的功绩之一。
罗荣桓还和彭德怀一起纠正了由于抗美援朝胜利部队中一度出现的居功自傲、追求享乐腐化、违法乱纪的行为。1953年7月，彭德怀在朝鲜签订停战协议期间，发现某些高级干部有居功自傲追求享受腐化的苗头，他根据群众的反映批评了几个军级干部。一位资历较老的军长对彭德怀说，中南海还选妃子，我们在朝鲜跳跳舞搞点文化娱乐活动有什么不可以？"中南海选妃子"的传闻引起彭德怀的重视。他作了认真的调查，了解到这是中央警卫局为给中央领导举办舞会和开展警卫部队文化工作、成立文工队选调女文工队员。在总政治部发出的选调女文工队员的电报中有"面貌清秀，体态端正……"等条件。中央警卫局对选送来的女文工队员又挑剔过分，有的连续两次被退回，引起军内领导的不满，由此有了"中南海选妃子"的议论。
彭德怀3月底回国的当天就派秘书到总政机要室查阅了选调女文工队员的电报底稿，当晚就向毛主席作了报告。毛主席说他不知道。彭德怀直率地说，你们经常跳舞，怎么会不知道？毛主席接受了彭德怀的批评，立即指示撤消刚成立的中南海文工队，并责成彭德怀和罗荣桓负责处理此事。罗荣桓批评了警卫局的负责同志，责成签发电报的总政副主任作出书面检讨。并召开部务会议，派出几个工作组深入部队自上而下地调查居功自傲、追求享乐腐化、违法乱纪的问题。经过半年多的认真调查，查出腐化堕落、违法乱纪的兵团级干部3人，军级干部12人，师级干部205人，分别给予了处分。罗荣桓责成我根据调查处理结果写成专题报告报毛主席和中央书记处。毛主席在中央会议上表扬了总政治部这个报告，并决定以中央军委及总政治部名义，印发全军，这就是有名的1954年"八八指示"，即《中央军委及总政治部关于制止某些高级干部腐化堕落违法乱纪的指示》。
60年代初，我在解放军报负责政治工作宣传。当时林彪大搞对毛泽东的个人迷信，说毛主席著作"是最高最活的马克思主义"，下令编印毛主席语录本。要求军报每天在报头上刊登毛主席语录。对学习毛主席著作提出"要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立竿见影"。当时我们以为林彪觉悟高，对学习毛主席著作重视，一切都照办了。一天，在重病中的罗荣桓要李逸民总编辑和我到他家去。他要和我们谈谈。我因为1959年随彭德怀出国访问，经庐山会议、军委扩大会议受批判后，就离开了总政机关到了报社，很少见到因重病已退职的罗荣桓。听说他肾病加重便血不止，也很想去看看他。罗荣桓躺在病床上，挣扎着和我俩一一握手。他首先表扬了军报重视宣传学习毛主席著作。紧接着就说"宣传学毛著，不要违背毛泽东思想"，"什么最高、最活？毛泽东最不愿意听这些吹捧的话"。他说我们学习马列主义、毛主席著作，是为了坚定共产主义理想，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不能搞实用主义。他问我，我记得你当过抗大的政治教员，是从毛主席的"实践论"学起的，懂得改造世界观是长期的斗争，通过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逐步提高觉悟，怎么能"立竿见影"呢？坚持学毛著，要实事求是，不要哗众取宠。选用毛主席语录是可以的，但不要搞形式。我每天在病床上看解放军报，你们这样宣传学毛著，使我看不下去，今天请你们来把我的感觉直率地告诉你们，供你们参考。这次谈话罗荣桓没有点林彪的名，但我们听出来他是针对林彪的错误提法，提出批评的。李逸民和我完全赞成罗荣桓的批评，当时我们虽然没有、也不可能有怀疑林彪搞阴谋的觉悟，但也觉得林彪的提法不慎重，有许多过头的话。这件事我和李逸民商定在宣传上注意，不向任何人讲。建国后，罗荣桓一直是我军总政治部主任兼总干部部长，他经常讲正确地认识和选择干部是贯彻党的组织路线的核心。他重视从五湖四海选"德才兼备"的优秀干部。干部犯了错误，他谆谆教导，耐心帮助，并为下级承担责任。1959年，我随彭德怀出国访问奉命写过一些文章，庐山会议受到批斗和处分。罗荣桓不止一次为我讲话，说我随彭总出国期间写文章是组织确定的工作任务，没有个人关系，不同意机关有人强加给我的撤职、严重警告、下放青海劳改的处分，支持我到解放军报继续担任重要工作，使我从内心里感受到党的温暖。
1963年12月16日，我在寒风中听到罗荣桓元帅逝世的噩耗。12月19日我和李逸民到北京医院，在花丛中最后瞻仰了他慈祥的遗容。21日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大殿泪流满面地为他送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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