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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优秀外交家曾纪泽

作者:谭一青




  曾纪泽,为曾国藩之长子,从小勤奋好学,除了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以外,对于欧洲近代 科学文化也热心探究。1872年曾国藩去世,33岁的曾纪泽在家为父守墓,靠着一部英文字典 和一本英汉对照的《圣经》,开始自学英文,后来达到了能用英语交谈,用英文写诗的程度 。1878年,曾纪泽出使英、法,由此走入外交生涯。1880年,曾纪泽奉命赴圣彼得堡与俄国 进行索回中国领土伊犁的谈判斗争,经过极为艰苦的外交斗争,从沙俄已经到手的侵略利益 中收回了一些国家重要权利,使这次谈判成为中国近代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的外交谈判。
  
  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
  
  1865年,在英俄势力卵翼下的浩罕汗国(今乌兹别克境内)摄政王派遣其军事头目阿古 柏率领一支浩罕部队侵入我国南疆,先后攻占叶尔羌、和田、乌鲁木齐、土鲁番盆地,侵占 了我国南疆全部和北疆的部分地区。1871年6月,沙皇俄国政府派出一支"伊宁远征军"越 过中俄边境,侵占了我国伊犁九城,并悍然宣布"伊犁永远归俄国管辖"。
  1876年陕甘总督左宗棠率师收复新疆。左军兵分三路,战略目标为先平定南疆回乱,再 克乌鲁木齐扫平阿古柏非法政权,最后收回伊犁。左宗棠军行急速,6月攻克古牧地,打开 了通往乌鲁木齐的通道,8月收复乌鲁木齐,11月收复玛纳斯,第二年4月顺利攻克吐鲁番和 托克逊城,阿古柏政权土崩瓦解。左宗棠成功收复全部新疆领土的军事胜利,粉碎了外国侵 略者企图利用阿古柏政权向我新疆内地蚕食的阴谋,为进一步以外交谈判收回伊犁创造了条 件。
  1878年10月,清政府派遣吏部侍郎崇厚为钦差大臣,赴俄谈判收回伊犁事宜。昏庸颟顸 的崇厚在俄方代表的威胁利诱之下,签下了《中俄交收伊犁条约》。这个条约虽然从俄国手 中要回了伊犁,却将伊犁周围十分之七的土地全都割给了俄国,伊犁城处于俄国西、北、南 三面包围之中,俄国人什么时候要取伊犁,中国人毫无阻挡之力。条约还准允俄国在嘉峪关 、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古城等七处地方增设领事,开辟了两条通往中国内地的中俄商 道,这不仅扩大了俄国在新疆的势力范围,而且将其势力范围推展到中国腹地。俄方代表还 将他们对伊犁的侵占,说成是"代收、代守",向中方勒索赔款500万卢布,这更是贪婪狡 诈之极。
  崇厚所签条约,显然又是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而条约竟是在左宗棠横扫新疆收复失地 ,大获全胜的背景下签订的,故而不能不引起举国舆论大哗,群情激愤。老百姓"街谈巷议 ,无不以一战为快";士大夫则纷纷要求"反中国积弱之弊,消俄人蚕食之谋,慑外人觊觎 之心,振志士奋发之气";各路封疆大吏也纷纷上书,要求更改条约,参劾崇厚。
  在全国舆论的压力下,清政府也觉得崇厚所订条约有碍大局,决定拒绝批准"崇约", 改派曾纪泽前往俄国改约。
  1880年3月,远在英国伦敦的曾纪泽接到了清朝总理衙门委任他为赴俄谈判大臣的命令 。他立即意识到这一次的谈判任务非同一般,极为艰巨,将其称之为"障川流而挽既逝之波 ,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
  曾纪泽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对于这次谈判的艰难作了一番深刻估计,说:"夫全权大臣 与一国帝王面订之件,忽欲翻异,施之至弱极小之邦,然且未肯帜然顺从,况以俄之强大, 理所不能折,势所不能拙者乎!刻下函牍未至,不知其详,不审所任之事是否犹可措手。纪 泽所惧者,入其境而见轻,直无术以自列于公使之班,无论商议事件之龃龉也。总署有总署 意见,京官有京官意见,左帅有左帅意见,俄人有俄人意见,纪泽纵有画策于无可著棋之局 觅一劫路,其奈意见纷歧,道旁筑室,助成者鲜而足毁者多,盖不蹈地山(崇厚字)覆辙不 止也。"
  因此,曾纪泽在接到任命时表示"阅电战惧,莫可名状";并预料"事之难成,已可逆 睹"。然而,尽管如此,曾纪泽最终仍抱定了只求对国家利益大端有所裨益,自身荣辱将置 之度外的精神,决心赴俄与侵略者作一番较量。
  当时,清政府给曾纪泽的谈判训令十分明确,要他"不激不随,以全大局",即既要向 俄国要求修改条约,又不能激起俄国人的愤恨而引发战争。而俄国人却在谈判中不断以战争 相威胁,因为他们早已知道,这是对付清王朝最好的办法。同时,清王朝不给曾纪泽以全权 公使的名份,企图在谈判过程中对曾加以制约,这样就更增加了谈判的阻隔。面对如此蛮横 的谈判对手和来自国内的种种制肘,曾纪泽所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非有大智大勇,万难完 成使命。
  为了在谈判中掌握主动权,曾纪泽对于崇厚所订条约,以及伊犁一带的地形作了详细研 究。出发前,他购买了有关中国新疆一带的英文、俄文以及中文地图,作了细致对比,对于 谈判的具体方案已经了然于胸。1880年7月21日,他向清廷呈上了《谨就收回伊犁事宜敬陈 管见折》,详细阐述了对谈判原则的基本看法。他认为,综合崇厚所订条约,可将其内容分 为分界、通商和赔款三大部分。在这三端之中,赔款为损害最轻之事,因为钱的损失毕竟是 一时的损害,自当在一定范围内讨价还价;其余分界与通商两端,又以通商为稍轻,因为通 商条约通常都是经常修改的;而于分界一端,通常是各国"长守不渝"的部分,曾纪泽认为 这是此次谈判修改的重点。
  曾纪泽虽有维持和局之意,但也强调必须有一定的武力保障。他在去俄国谈判之际,向 总理衙门提出:"窃以为宜以满洲之士卒,参以近年来立功各军之营制,得其人而练之,俾 成劲旅以备不虞,似不仅一时边徼之谋,或且为万世根本之计。愿俄人不欲失和,仍能以礼 接待,使者则可相其机宜,收得寸则寸之效。"
  就在曾纪泽即将赴俄谈判之时,俄国国内因中方将崇厚"革职问罪"、改派代表修改条 约事掀起轩然大波。他们一方面向清王朝提出"质询"与严重警告,一方面在中国边疆和沿 海集结军队,企图以武力压迫中国接受已订条约。
  曾纪泽与俄国人的谈判,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折冲樽俎,百折不挠
  
  1880年7月25日,曾纪泽带领一批随员启程到俄国圣彼得堡重开谈判。8月4日,曾纪泽 赴俄外交部,会见了俄外交副大臣吉尔斯、俄驻华公使布策和俄外交部高级顾问热梅尼。
  俄国人认为,在这次谈判中,中国是弱者,必须对中国代表施加足够的压力,打击其人 格意志,使其在谈判中屈服顺从。当然,俄国也有其自身的困难。刚刚过去的俄土战争,不 仅使俄国的财政赤字达到5000万卢布,同时也使俄国兵疲将乏,极欲休养生息。与崇厚谈判 中已经获得的极大利益,是俄国人不愿放弃的东西,他们希望以最小的让步换取和平解决问 题。
  谈话一开始,俄驻华公使布策首先发难:"当初崇厚以头等全权公使的头衔来我国谈判 ,你现在只是个二等公使,并且连全权大臣的名份也没有。哪里有头等大使所订的条约二等 公使却可以更改,而头等全权公使签订的条约不能生效,二等无全权公使签订的条约却能生 效的道理?"
  布策话音刚落,俄国代表们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以为这一击必定直中要害,令曾 纪泽抬不起头来。岂料曾纪泽毫无难堪之色,理直气壮地说:"西洋各国公法上都写得清楚 ,奉派之公使,无论头等、二等,通称全权大使。我曾纪泽虽然职居二等,不称全权,但只 要遇事请旨,不师心自用,无论何等头衔,都是一样可以完成朝廷使命的。"
  经过一番论争,俄方代表没有办法压住曾纪泽,最后只得同意将曾纪泽的来意奏报沙皇 ,向沙皇呈递中国国书。
  8月23日,曾纪泽主动赴俄外交部交涉,递上了自己的第一谈判方案。这个方案对原条 约中对中方危害最大的部分提出了修改意见。曾纪泽回避了直言修改条约某一部分的内容, 而是巧妙地从正面重新提出了六点原则,作为双方谈判的基础。同时,他的方案也没有完全 将清政府内定的应驳条款全盘端出,他考虑先将这些"大端"议定以后,其余小处自可从容 商量,这也是他的谈判策略之一。
  然而,即使这个在曾纪泽认为十分委婉的六点意见,还是使俄国代表十分恼火。吉尔斯 不满地说:"这样一来,你不是将原来条约中的所有条款都驳了吗?"其他俄方代表看了修 改方案,个个面色冷峻,措辞严厉,这一次谈判很快便不欢而散了。
  8月25日,俄国召开外交、陆、海军大臣联席会议,讨论曾纪泽的谈判方案,决定"不 进行长期争执,必须借助武力,以求迅速解决问题"。28日,俄国单方面中止交涉,照会曾 纪泽,俄国将派布策前往北京谈判。
  曾纪泽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沙皇政府虚晃一枪的军事讹诈,对于虚弱的清政府却立即起到了震慑作用。总理衙门内 马上陷入一片惊慌,很快即致电曾纪泽,要他赶快向俄国政府交涉,不惜作出重大让步,也 要让谈判继续在俄国进行。
  总理衙门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说:"事机之阻,出于意外,转瞬间布策挟兵船而来,必且 于十八条(崇厚原定条款)之外更多无理要求。应之则贻患尤甚,拒之则兵衅立开,深恐大 局不可收拾。臣等再四筹思,前次电旨,曾纪泽无论何日奉到,总当遵旨办理。如能多争几 条固可藉转圜,万一十八条竟不能挽回,无论如何定议,较之布策来华多方挟制势仍处于不 得不允,其利害轻重又复大相悬殊。臣等冒昧之见,倘曾纪泽与之妥议尚在十八条之内,将 来奏到时应请允予批准,倘竟于十八条之外别有要挟,仍不得擅许。"
  这时,总理衙门的意见实际上就是要求皇上同意批准崇厚所订条约,对于俄国不再有任 何修改条约的要求。就是曾纪泽的谈判,现在也只是做做样子,"力争几条"捞点面子完事 。即使这样,也还在战战兢兢地害怕俄国人在原有条约之外另提无理要求,其软弱无能之状 于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朝廷内部也有人力主备战,坚决不向俄方让步。洋务派的领袖人物之一张之洞就 曾上奏表示:"从古敌国交际之事,谋战为本,辩论为末,形势相禁制为上,婉词恳请为下 计。"布策之来,"若知我实有必战之心,则十八条之中必可商改;若见我实无能战之具, 则十八条之外必多要求。俄人必欲来华定议,诡谋不过如此。若虑要挟过甚,听命于人,不 若求之在我"。
  张之洞之议论,在当时确也是掷地有声的铮言。其时,李鸿章也奏请皇上给予曾纪泽以 全权谈判大臣的身份,皇上准了奏,加强了曾纪泽在谈判中的权力。
  比起清政府的软弱可欺来,曾纪泽的态度要镇定得多。他已大致估计俄国实际并不想立 即与中国开战的情形,在接到总理衙门的指示后,立即约见俄国谈判代表外交部高级顾问热 梅尼,向热表示:"目前在北京谈判将对贵国十分不利,京中不少大臣反对与贵国谈判,主 张以武力收回伊犁,布策到北京谈判,势必受到反对派的阻碍,恐怕更不利于和局。况且, 若是不能在此商办的条款,到了北京商议也不会准允。所以,我希望贵国从和局出发,重新 考虑布策进京谈判的问题。"
  曾纪泽的谈话对热梅尼起了很大的作用。经过热梅尼的争劝,沙皇政府最终决定召回布 策,继续在圣彼得堡的中俄谈判。
  在与布策的初步谈判中,双方的交锋十分激烈。曾纪泽采取主动,分别约见热梅尼与布 策,进行"火力侦察",从他们的谈话中寻找差异,以其之矛击其之盾。
  几次交锋之后,热梅尼得出结论:从曾纪泽身上不能期待任何东西,甚至连收回伊犁后 的军费也不能指望。因此,必须对北京政府施加压力,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谈判到了10月,曾纪泽对布策所提各项要求一一给以驳难。布策恼羞成怒,露出狰狞面 目,说:"如果这些条件贵公使均不能同意,那么俄国正欲一战。我们将派海军上将廖索夫 斯基前往北京递交最后通牒。"
  曾纪泽对于俄国人的花招也已看得透彻,自此不再示弱,态度也渐强硬,针锋相对地回 答:"中国不愿有打仗之事。倘不幸而有此事,中国百姓,未必不愿与俄一战。中国人坚忍 耐劳,纵使未必取胜,然中国地方最大,虽十数年,亦能支持,想贵国不能无损。况且,最 后的胜负,现在还很难遽断,中国获胜,则俄国亦须赔偿我国兵费。"这大约是近代中国人 首次提出持久战的思想。
  此后数日,俄方代表不断向曾纪泽施压,曾纪泽迫不得已,使出一招,声称:"我们可 以停止谈判。中国暂缓索回伊犁,但崇厚所订条约也宣告作废。"曾纪泽想以此彻底否定崇 厚所订条约,打破目前僵局,以利于日后重新开始谈判。
  几经较量,曾纪泽在第一轮谈判中所保持的坚定立场,使俄国人对他失去了全部幻想。 热梅尼在致吉尔斯的信中说:"我坚信,对于这些中国老爷们不能再抱任何幻想。他们十分 傲慢,并且熟悉世界政治。我们的示威没有使他们害怕,正如科托尔的示威没有使苏丹害怕 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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