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陈毅纠正“讼棍事件”
作者：陆茂清
三讼棍包揽词讼牟利被当场抓获
1949年8月11日，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上海市人民法院，在闹市区浙江北路191号挂牌。
旧时，多有讼棍以替人代写诉状牟利，他们笔下生“花”，混淆黑白，颠倒是非，造成了不胜枚举的错案冤案。上海市人民法院为体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专门设置了“问事代书处”，其主要职责是为民众代写诉状，且是免费服务不收分文。同时公告社会周知：禁止私人干涉诉讼，不得为人代写状子收取钱财。
这一举措得到各界欢迎，然也有一些打官司的人以为，诉状写得好，是打赢官司的一大要素，他们嫌法院代书处人员写的状子少“噱头”，所以宁愿花钱寻人“帮帮忙”。
有三个旧社会过来的讼棍由是重操旧业，分别叫杨振寰、李鸿福、赵幼青，他们在法院前面转来转去，与诉讼者搭讪招揽“生意”，自吹自擂笔杆子了得能包赢官司。固是各有所求，一拍即合或经讨价还价达成交易的亦不在少数。
初时，三讼棍把打官司的人请去家中包揽词讼，后来胆子大了，更为争取时间多点赚头，索性借座法院对面的“同芳”、“品泉”茶馆，各各摆起了摊位，包付茶水费。茶馆店老板有利可图，且是长客，自然笑脸相迎。
10月上旬，人民法院院长汤镛接到举报信，知有人常在法院附近向告状人兜写诉状，从中渔利，于是交代秘书科长洪流：认真调查，确有讼棍包揽词讼的话，依法教育惩处。
10月26日上午，“同芳”茶馆店两角的两张小方桌上，讼棍又摆起了摊头：李鸿福正在伏案疾书，杨振寰则边呷茶边听诉讼人叙述。
过了十几分钟，杨振寰蘸墨落笔。这时，茶客中的两个男子走了过去，似在欣赏他的龙飞蛇走，杨振寰以为生意来了，停住笔问道：“是要代写状子？我包你赢，价钱好说。”
“我们是人民法院的。”两人亮明身份，“走，跟我们去法院坦白交代。”
对面角落里的李鸿福一听此言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欲走，不料被另两个“茶客”拦住，他急中生智说：“我是为人民服务，义务劳动。”
“你明明收了人家的钱，我们都看到了，还赖什么？”“茶客”当场拆穿他的谎言。
这两个一式的耷拉着脑袋，被送去了法院。
27日，法院人员再次出动，在“品泉”茶馆逮住了另一个讼棍赵幼青。
现场逮住，又在身上搜出诉讼草稿，证明三讼棍确有包揽词讼行为，显与人民政府法令有违，且是明知故犯，被依法扣押。
强令讼棍头戴高帽手敲铜锣坦白
经过批评教育，三讼棍交代了错误，写了书面检查，保证痛改前非，决不再犯，重新做人。可是，秘书科长洪流还不想就此了结放人，认为这太便宜了他们，擅自决定把他们游街示众。
一听说要游街示众，李鸿福大为紧张：“这不是现世宝吗？我的家离这里不远。今后怎么见人？请洪科长高抬贵手，情愿罚款。”杨振寰、赵幼青也哭丧着脸央求。
洪流面孔一板：“罚款？共产党反对的就是钱能通神，一定要游街坦白，不听的话从严论处。”
三人害怕抗拒从严，只得表示服从，按洪流的要求写了坦白书。
11月1日上午，“同芳”茶馆前，法院人员摆好了一张方台，两张凳子，有市民问这是干什么，回答说有人要上台坦白。于是你传我，我传你，附近居民纷纷赶来抢占有利位置。10点3刻，法院大门里传出“”的铜锣声，路人循声望去，只见三个人头戴着两尺多高的纸帽子，活像无常鬼出现，高帽上分别写着“讼棍×××包揽词讼”。前面的一个是杨振寰，边走边敲锣，后面跟着的是李鸿福与赵幼青。
男女老少如发现了新大陆，追前逐后指指点点，有笑的，有骂的，也有摇头咂嘴的。
“同芳”茶馆前人头攒挤，已聚集了三四百人，还有许多人闻讯赶来，交通为之阻塞。洪流令杨振寰站到台上，李鸿福、赵幼青站到凳上，然后宣布坦白大会开始，先作了一段开场白：“前几天，人民法院抓到了三个黄牛，他们招摇撞骗，包揽代书诉讼，违法收费。现在要他们当众坦白，如果大家认为满意，可以交保释放，否则继续拘押。”
接着，先由李鸿福交代了犯错误事实，末了说：“恳求大家原谅，以后绝不再犯，倘若再犯，愿受最严厉的处分。奉劝各位不要学我的样，做一个遵守人民政府政策法令的好市民。”
赵幼青也是先坦白后作悔过表态：“我破坏了人民法院的威信，今后决不再干违法勾当，倘若再做，你们可以检举，给我最严厉的处罚。”
杨振寰坦白说：“我本来是做酱油生意的，失业后无事可做，一天经过法院门口，见有出钞票请人写状子的，心想自己这方面也有些门道，何不趁此机会弄点香烟钱？就这样走上了犯错误的道路。”
三人坦白完毕，洪流科长作了总结，称解放后，讼棍仍在活动，妨碍人民法院的信誉，这次坦白大会主要在于教育讼棍，今后不得再犯错误。
讼棍回法院的路上，又敲起了铜锣，围观的市民簇拥跟随直至法院门口，经过法院人员再三劝说，方才议论纷纷散去。
据《解放日报》载，洪流又传讯了“同芳”、“品泉”的老板，严正警告云：以后如有讼棍再在你们茶馆包揽诉讼，你们要立即向人民法院报告，倘若隐瞒不报，也要受处罚。
院长登报检讨军管会处理责任人
第二天，即11月2日，《解放日报》等上海各报，以《三个讼棍游街，当众坦白悔过》为题，报道了此项消息，肩题尤为引人注目：“头戴纸帽，手敲铜锣”。通篇报道绘声绘色，成为上海滩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的热门话题，是耶非耶？各有见地。有的说应该，有的说过分，暗藏的敌人趁机造谣惑众，攻击党和政府。由是流言不断，多少有些“问题”的人惊恐不安，乃至产生了对立情绪。
报章报道，社会议论，引起了上海市市长兼军管会主任陈毅的注意与重视，指示市人民法院院长汤镛认真调查三讼棍事件的处理经过，并据实报告。
汤镛院长询问了洪流及有关人员，又与杨振寰、李鸿福、赵幼青三讼棍做了交谈了解，再向附近居民核实，得以明了真相。深感法院在处理此案过程中确实有悖法治精神，引起社会各种对人民司法的误解，不利于新上海的安定。据此，汤院长在责成洪流等深刻反省的同时，向市军管会递交了检讨书。
陈毅等市党政军领导经郑重研究后决定，由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全文刊登法院院长汤镛关于处理三讼棍案件的自我检讨。
11月18日，《解放日报》以《处理三讼棍事件，法院当局自我检讨》为题，刊登了汤镛的检查，主要内容是说：
——本院个别公务人员在处理本案时，召开群众大会，命三人在大会上坦白悔过，负责执行人洪流，又命他们在坦白悔过时头戴高帽，手敲铜锣，这种处理方法，与人民政府的法治精神是不相符合的。
——在已经解放并已建立了正常秩序的上海，个别司法人员在处理此案过程中，单凭愿望与兴趣，不采取一定司法程序，影响所及，容易模糊社会人士对人民司法工作的正确认识。
——负责处理此案的洪流等，身为人民法院的公务员，事先既未向领导请示，事后亦未作任何报告，不仅充分暴露了无政府无纪律状态的严重存在，也会影响人民司法机关的威信。
汤院长沉痛检讨后，诚恳地自请处分：除责成办理本案有关人员彻底检查并请求上级予以处分外，我也应担负疏于教育检查的责任，一并请求上级处分。
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方针，又为挽回影响，树立人民司法的威信，军管会主任陈毅、副主任粟裕签发训令，公告周知：
据上海市人民法院院长汤镛，呈送关于处理三讼棍案件的自我检讨一件，并请求处分一节，经过本会决定：
一、受命处理本案之该院秘书科长洪流，未经请示，擅令赵幼青等讼棍在坦白悔过时，头戴纸帽，手敲铜锣，有违人民政府法令，决给予警告之处分。
二、 该院院长汤镛，事先未参与处理该案，事后又经诚恳检讨，已深刻了解其中错误，决定免于处分。
这一训令也刊登在11月18日的《解放日报》上。《解放日报》还遵照陈毅指示精神，配发了短评，批评洪流等个别公务人员，照搬农村某些原始自发斗争的方式，超出政府法律程序以外的方式，破坏政策，损害人民群众利益，损害人民政府的威信。要求人民政府各机关抓住这一事件，加强法治教育、政策教育，严肃纪律，保证政策法令正确执行，防止偏差，保护人民的合法权益。
由于陈毅勇于纠错，讼棍事件圆满解决，赢得各界好评：从未听说过法院检讨错误的，这在国民党反动政府时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只有真正为人民服务的人民法院才能做到，实在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