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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冈双雄”罹难记(上)
作者:于化民
翌日,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进驻茅坪。茅坪是个东西狭长的村子,有六十多户人家。工农革命军的到来,为这个山青水秀的赣西小村,平添了许多欢乐。在欢迎大会上,毛泽东代表前委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工农革命军历尽千辛万苦,今天来到宁冈的茅坪,终于有了自己的立足点了。这里山高林密,地利人和。从现在起,我们要和袁文才同志和农民自卫军亲密合作,共创大业。积蓄力量,发展革命!我们是工农的军队,要依靠当地的群众,在这里发家!当天晚上,部队分头住进茅坪群众的家中。战士们一到老的家中,就立即扫地挑水,劈柴舂米,嘘寒问暖。老们看在眼里,挑起大拇指称赞:自古以来兵匪一家,可毛委员的队伍就是不一样。这样的军队一定能成大气候,我们穷哥们也有指望了!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点火做饭,忙着招待革命军的官兵。
毛泽东在攀龙书院召开了宁冈县的党员大会,提出了建立井冈山根据地的任务。从此,工农革命军把家安在了茅坪,在攀龙书院建立了医院,在象山庵建立了后方留守处,伤病员和辎重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几天之后,轻装上阵的工农革命军继续沿井冈山边境开展游击活动。部队途经宁冈的龙市、酃县的十都、水口等地,于10月22日进驻遂川城西的大汾镇。在这里,遭到遂川反动靖卫团肖家璧的偷袭,仓猝应战的部队被冲散。毛泽东在黄坳收拢失散的部队,带着队伍继续向酃县、遂川交界处的荆竹山开进。
王佐风闻山下来了军队的消息,心中忐忑不安。不久毛泽东派出的联络员艾成斌来到山上,还捎来了“老庚”袁文才的亲笔信,告诉他这是共产党搞秋收起义的队伍,部队领导人是党的中央委员毛泽东,他慷慨大义,学识超人,极可信赖。王佐素来信任袁文才,于是派侦察员朱持柳到荆竹山打探情况,迎接毛泽东上山。
快到荆竹山时,朱持柳与工农革命军不期而遇。当晚大雨,部队夜宿荆竹山。毛泽东拉朱持柳睡在一张铺上,向他详细了解井冈山和王佐的情况。第二天早饭后,部队在村前的“雷打石”集合。毛泽东向大家说:我们就要和遂川农民自卫军王佐总指挥会合了,我们一定要遵守纪律,和王佐搞好关系,和农民自卫军搞好团结,接着宣布了三条纪律。毛泽东讲毕,部队随即出发。
中午时分,工农革命军到达井冈山上的大井村。王佐早已接到朱持柳的通报,在这里恭候多时。一时间,红旗飞舞,鞭炮齐鸣。毛泽东看见欢迎的人群前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身材不高,两条眉毛又黑又浓,知道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井冈山的“山大王”王佐。王佐迎上前来,紧紧握住毛泽东的双手,表示热烈的欢迎。王佐让出大井的新屋场营房给工农革命军住宿,还杀了四头大肥猪,于当晚大摆宴席,款待毛泽东和工农革命军的弟兄们。毛泽东也拨了70支枪,支持王佐部队的发展。群山环抱的大井村,绿树修竹,清溪流转,但地域狭小,住户也少,不适宜屯居大部队。于是,王佐力邀毛泽东进驻位于井冈山中心的茨坪。
10月27日,毛泽东率工农革命军到达茨坪。茨坪是井冈山上最大的村庄,以前叫柴坪,到了明朝山上出了个“探花”,当上了朝廷命官,便改名叫“仕坪”。因山间生长着许许多多的柿子树,也有人叫它柿坪。茨坪地跨湘赣两省边界,四周高峰耸峙,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地势险要。中间一块大盆地,溪流的两岸是大片高低错落的农田,山脚下散落着几十户民居。茨坪历来是商贾往来歇脚之处,也是散兵游勇和草莽绿林出没之地。王佐在这里经营了许多年,早就把茨坪建成了自己的大本营。这次把茨坪让出来,足见他对毛泽东的信赖。
毛泽东精心改造袁、王部队
袁文才、王佐把工农革命军迎进井冈山,部队在危难之中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这是他们为革命立下的大功。毛泽东对这两位井冈山的豪杰是感激的。但是,他也清楚地看到,虽然袁文才、王佐对反动军阀、土豪劣绅怀着深仇大恨,有革命的热情,可是他们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队伍的组织纪律性较差,还有十分浓重的封建帮会色彩和绿林积习。因此,对袁、王部队一定要进行彻底的改造,使其变成跟共产党“一道走的真正革命武装”。
改造工作是从袁文才部开始的。工农革命军到达茅坪后,袁文才见这支部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十分羡慕。他诚恳地向毛泽东提出,请革命军派一些干部来,帮助训练自己的部队。1927年10月,毛泽东派了游雪程、徐彦刚、陈伯钧等人,去袁文才部进行政治工作和军事训练。行前,毛泽东交待他们,这支部队存在着非无产阶级的东西,对他们进行教育改造是项很要紧的工作。去了以后,要和他们搞好关系,要依靠广大士兵群众。
步云山山高路陡,白云缭绕。山上有座寺庙,叫白云寺。袁文才部就驻扎在白云寺,训练就在这里进行。根据毛泽东的指示,训练首先从政治思想工作入手,对战士进行无产阶级思想教育,讲时事,讲形势和革命出路问题,帮助他们明白为人民打仗的道理,军事训练着重学习军事知识,练习射击和基本队列等,提高杀敌本领。
练兵期间,毛泽东住在离步云山不远的洋桥湖村,时常过来听取袁文才和游雪程的汇报,观看和指导战士们训练。他告诉袁文才,一定要下决心进行队伍整顿,把一些豪门子弟和兵痞无赖清除出去,吸收那些有斗争觉悟的贫苦青年农民参加进来。袁文才原来也有此意,可一直难下决心,这时听了毛泽东的话,果断地把那些不良分子清出了部队,又从龙市等地招收了一个新兵连,队伍得到了扩大,而且更加年轻,更有战斗力。游雪程等还按照前委的指示,在部队中建立了党组织和士兵委员会。
有一天,毛泽东来到步云山,正赶上战士们开饭。只见七八个战士围着菜盆嘀嘀咕咕:“自古当兵吃皇粮,从没听说过吃苦菜。”毛泽东不动声色地走到战士们中间,盛了一勺野菜在碗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个小战士好奇地问:“毛委员,这么苦的菜,你也吃得下?”毛泽东和蔼地笑笑说:“这野菜虽然苦,可是有丰富的政治营养呢!我们吃得下这个菜,就能够克服更多的苦,今天我还要多吃一些哩。”战士们听了,纷纷说:“毛委员吃得,我们也吃得。”于是,大家都跟着吃了起来。饭后,毛泽东又亲切地对大家说:干革命,就要不怕苦。我们正是为了消灭苦,创造幸福生活,才拿起枪杆子闹革命,没有今日的苦,就没有革命的胜利,也就没有日后的甜啊。我们是革命的军队,所以要不怕一切苦,敢于同艰苦作斗争。
在袁文才的部队里,打骂士兵的情况很普遍。一次,毛泽东突然接到报告,袁文才队伍里的几个战士,偷了老百姓几只鸭子煮着吃了,袁文才十分生气,下令每人打屁股30大板。毛泽东急忙赶到白云寺,只见袁文才余怒未息,正在训斥几个挨了打的士兵。袁文才见毛泽东到来,起身相迎,说了偷鸭子的事。毛泽东听后微微一笑,“噢,是因为偷鸭子挨的板子呀!那打了屁股又偷呢?”“再打!”“再打再偷呢?”袁文才不知说什么好。毛泽东趁机开导他:“关键不在于打屁股”,他指指脑袋,“要从这儿弄通才行。”他又转向几个战士:“三大纪律你们都不记得了?革命战士不要说是偷鸭子,就是老百姓的一个红薯都不能拿呀!要做到秋毫无犯哩!”战士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第二天专门到鸭子的主人家赔礼道歉,赔了鸭子钱。老感动地说:“毛委员的政策真好,我们的选三牯(袁文才的乳名)有希望了!”打这以后,袁文才再也不打骂士兵了。
毛泽东也一直从政治上关心袁文才,在洋桥湖养伤期间,经常找他谈话,讲政治形势,讲共产党的任务,讲革命军队的性质,讲革命的光明前途,讲无产阶级的纪律等等。袁文才心里有什么话,也乐意向毛泽东倾诉。亲眼看到自己队伍的变化,袁文才十分感慨,衷心地说:“毛委员讲的话中央都听,只要好好保护毛委员,将来革命还是有前途的。”“毛委员真是中央才,我服了他。这一辈子跟定了他!”
袁文才部队的改造工作走上了正轨,也积累了一些宝贵的经验,毛泽东又开始着手王佐部队的改造。
王佐个性刚强,他的队伍绿林习气更重,还有不少人抽大烟,改造起来难度更大。派什么人去合适呢?毛泽东选中了何长工。1928年1月的一天,毛泽东找何长工谈话,派他上山做王佐部的改造工作。他还特别嘱咐何长工,对王佐部的改造“既不能缓,又不能急”,只要坚持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王佐部队是可以改造好的。
带着毛泽东写给王佐的亲笔信,何长工只身一人来到王佐的部队。王佐听说是毛委员派来的人,立刻亲自出来迎接,待以宾客之礼。念完毛泽东给他的亲笔信,连声说:“你就是毛委员派来的党代表,好,好,欢迎,欢迎。”起初王佐对何长工并不十分信任,而是戒心很重,他专门为何长工派了一个彪形大汉做警卫员,实际上是为了监视他的行动。何长工不急不躁,他知道王佐是个孝子,有些事情便通过他的老母亲做工作。他还注意与王佐的其他亲属和两个莫逆之交刁飞林、李克昌搞好关系,同王佐部队的士兵多接触,宣传党的主张和政策。渐渐地,王佐觉得何长工“爱朋友”,“讲交情”,消除了疑心,开始主动接近何长工,甚至提出要与何长工饮鸡血酒,磕头结拜。通过不断的工作,王佐思想上发生了很大变化,逐渐向党靠拢。
在何长工巧设埋伏,帮他除掉宿敌拿山民团团总尹道一以后,他对共产党更是感到由衷的钦佩。打了胜仗的当晚,井冈山上灯火通霄不熄,王佐大摆宴席庆祝胜利,欢天喜地如同过年一样。他自己也喝了个酩酊大醉,不时把大拇指伸到何长工面前,连连说:“毛委员派来的人,有办法!”何长工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请示前委,增派了一些同志到王佐部工作,发展党的组织,筹建士兵委员会,进行政治文化教育。
对于王佐部的改造,毛泽东曾给何长工作过许多具体指示。毛泽东告诉何长工,打了胜仗,要经常送点东西给他。打下新城后,把反动县长张开阳的皮袄给了王佐。打了杨如轩,给了他一匹马。部队打到南雄,何长工给他买了一台留声机。这都让王佐觉得工农革命军真心对他,非常高兴。毛泽东还说,我们可以送东西给他,但不能要他们的东西。
只要有机会,毛泽东便亲自找王佐谈话,帮他提高觉悟。一次,毛泽东路过茨坪,与王佐做了彻底长谈。王佐表示,枪是好东西,一可以报仇,二可以解决队伍的物资来源。毛泽东却说,枪虽然是好东西,但是,如果掌握得不好,也会坏事。他又耐心地对王佐说,干绿林的人,结果并不好,不是被反动势力吃掉或“招安”,就是自相残杀,互为仇敌。只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坚持正确的方向,努力为劳苦大众谋利益,才是农民武装的唯一出路。毛泽东了解到王佐在山上占了不少田地,引起当地群众的反感,又对他说:土地是农民用汗水开垦出来的,应该归还农民耕种。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护和支持。如果占了农民开垦的土地,等于把自己推到农民的对立面,造成自己的孤立。在毛泽东的启发下,王佐很快把多余的土地都退了出来。他常对周围的人说:“毛委员是最有学问的人,跟他谈上一次,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毛委员真行,我听毛委员的。”
经过训练改造,袁、王部队呈现出崭新的面貌,人员成分日渐纯洁,各种不良习气逐步得到克服。前委经过慎重研究,决定将其升编为工农革命军。1928年2月上旬的一天,工农革命军在宁冈大陇朱家祠堂前的草坪上举行了升编大会,宣布袁文才、王佐的农民自卫军正式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袁文才任团长兼第一营营长,王佐任副团长兼第二营营长,何长工为党代表,徐彦刚为参谋长,全团约一千人。随后,前委又从第一团抽调了宋任穷、蔡协民、谭梓生、高静山、张际春、曹里怀等二十多位同志到第二团担任各种领导职务。大陇升编,标志着袁文才、王佐农民武装的新生。这支发源于绿林的队伍,成长为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在井冈山斗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