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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毛主席看望柳亚子并游览颐和园
作者：孙有光
我们便衣保卫队是4月中旬驻进颐和园内的，4月下旬，柳亚子先生也由六国饭店搬进颐和园内的益寿堂居住，他的生活管理和警卫工作也全部归我们便衣队负责。因此，我有幸参加了1949年5月1日毛主席前往颐和园看望柳亚子先生并同游颐和园的保卫工作。毛主席前往颐和园虽然距今已经55年了，但当时毛主席那音容笑貌，和游园群众热烈欢迎毛主席的场面，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1949年5月1日，是北平解放后第一个“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一天海淀区政府在西苑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广场举行大型时事报告会，会后清华大学、燕京大学还要和华北人民革命大学进行联欢，并有丰富多彩的秧歌队和文艺演出。为了保证由香山到城里去的党中央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的安全，早上一起床，我就和海淀检查站站长钟进发去布置我们站分管路段——颐和园至华北农业科学研究所（现在的中国农业科学院）沿途的便衣警卫工作去了。当时，我还担任着海淀检查站(对外叫“劳大工作组”)的党支部书记。我们刚布置好警卫，回到海淀检查站，高富有队长就打来电话，让我们除去已经布置执行警卫任务的人员外，其余队员都回到颐和园。我和钟进发商量，他留在海淀负责领导分管路段沿途的警卫工作，我带上仅有的五名同志回颐和园。走到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广场（当时华北人民革命大学设在西苑），看到海淀区委书记张宗平正在万人大会上作时事报告，我和我们参加大会的便衣保卫队员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大会结束后，不要参加联欢，不要再回海淀检查站，要直接回颐和园，有新任务。
我回到了颐和园。见到高富有队长，他说：“刚接到电话通知，毛主席要来游园。”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因为，我还是3月25日党中央进入北平在清华园火车站下车时见过毛主席。停了片刻，我和青龙桥检查站的负责同志等，随同高富有队长到东宫门外去迎接毛主席。在东宫门外等了半个多小时，毛主席还没有来，这时，我看了看表，已经是11点多钟了。我问高富有同志：“毛主席可能不来了吧？”因为高富有长期在毛主席身边做警卫工作，当过多年毛主席的手枪连长，了解毛主席的生活习惯。他说：“不会的，我知道毛主席一般是夜里工作，凌晨才开始睡眠，我想他一定不会早来。”
我们等到12点多钟，毛主席的车队终于来到了。共三辆车，前面两辆是小轿车，后面一辆是中吉普。我们走到第二辆轿车门口，毛主席神采奕奕走下汽车与我们一一握手问好。随同毛主席来的还有江青、李讷（当时李讷大约七八岁）和汪东兴同志及其他随行警卫人员。
那天是五一节，也是颐和园对外开放的第一天，游园的人比较多，为避免东宫门内居住的市民和游人围观，高富有同志决定带毛主席等走东宫门北侧的小门进入颐和园。因为大门出入的人多，小门相对清静些，可以更好地保证毛主席的安全。
毛主席和高富有边走边说话，也没有注意往哪里走，走到小门口时，毛主席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理解地问：“高富有，你怎么搞的，为什么让我走这里，不让我走大门？”高富有知道毛主席最怕给他搞特殊，就急忙解释说：“今天颐和园刚对外开放，大门出入的人比较多，管理处为了好管理，决定中央机关和军队走这个门，任弼时同志前几天来谐趣园钓鱼（当时任弼时同志在玉泉山休养），也是走这个门。”
“哦，是这么回事。”毛主席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既然管理处规定中央机关走这个门，他是中央机关的一员，自然就没有再提什么意见。至于这种安排是否妥当，主席没有多问。
小门在谐趣园南侧，进入小门就离谐趣园很近了，毛主席一行先进入这个园中园。这是清朝帝、后钓鱼取乐的地方，园中有一池塘，叠石池岸，沿岸有垂柳。楼、堂、亭、榭，由曲廊连接。宫门内两侧摆着各色各样的盆栽花卉，姹紫嫣红，绚丽多姿。毛主席被这美好的景物所吸引，停下来端详评品。他指着一盆花突然问高富有：“这是什么花？”幸好高富有认识这花，就顺口答出了花的名字，毛主席以为高富有对花很了解，便又问另一种花，高富有也答上来了，接着毛主席便问这花什么时候栽，是点种还是插枝，花期多长等一连串有关花的知识，这可把高富有难住了。高富有如实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毛主席没有怪高富有无知。他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池边，清澈的池水，被微风荡起片片涟漪，荷花还没有开放。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动。毛主席由西南面进入曲廊，在曲廊上边走边给大家谈起谐趣园的故事：谐趣园是清乾隆时期仿无锡寄畅园建造，原名惠山园，嘉庆时，改建易名谐趣园……。走到知鱼桥上，因桥身低平，接近水面，毛主席那魁梧的身影映照在水面上，一群一群的金鱼，也跟着毛主席走动的身影在水里游动，它们摇摆尾巴，拼命向前拥挤，口里不断吐着水泡，好像也在兴高采烈地欢迎毛主席的到来。
毛主席等由水池东侧的知春堂沿曲廊转到池北面的一块石碑前，观看了碑文，然后，看了涵远堂。由水池西北角的玉琴峡走出谐趣园。经过紫气东来关，从庆善堂东小门进入堂前院内，游览了庆善堂、颐乐殿、大戏楼、德和园、玉澜堂、宜芸馆。这时，毛主席问高富有：“你知道柳亚子先生住在哪里吗？”
高富有说：“知道，柳亚子先生正是我们便衣队警卫的对象，他那里的警卫员、管理员都是我们便衣队派去的。就住在后边万寿山东坡上景福阁下边的益寿堂院子里。”
毛主席说：“我们去看看柳亚子先生。”
因为4月29日田家英来给柳亚子送毛主席写的《七律·和柳亚子先生》诗时曾经对柳亚子先生说过，毛主席说抽时间要来看他。我想，毛主席这次来颐和园主要目的可能就是看望柳亚子先生。因为毛主席来到颐和园的时候，正是中午，怕影响柳亚子先生休息，所以先游览了谐趣园、德和园、玉澜堂等地。
高富有问：“现在就去吗？”毛主席没有马上答复，好像在考虑什么时间了。我看了看手表，对高富有队长说：“现在一点半了，没有人叫他，这老先生有时能睡到四五点。”毛主席听到了我对高富有队长说的话，就说：“走，现在就去。”
我们一行跟随着毛主席，出庆善堂北门上山，沿着山间小路，到了益寿堂院门外，听值班警卫说，柳亚子先生还在睡觉。高富有让值班警卫通知柳亚子，告诉他：“毛主席看他来了。”
当时，正是中午，烈日当头，天气燥热。益寿堂院门外没有树荫，毛主席和大家一样站在火热的太阳地里，静静地等候着。
值班员回来报告说：“柳亚子先生知道了，他说很快就出来。”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出来，又是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出来，烈日晒得毛主席满头大汗。其实走进院里就有回廊可以遮阳，但毛主席怕惊动柳亚子先生不让进院。我们几个便衣队员急得不住地走动，不时地指点手表，给高队长看，总想弄出点声音来，把柳亚子惊出来。高富有又示意值班员再去催促。
毛主席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急切而安详地向值班员摆摆手做出制止前去催促的表示，并谦和地说：“你们不懂得，人家是高级人士嘛，见客人要穿好衣服，戴好帽子，还要在镜子前面这么照一照。夫人嘛，还要梳洗打扮，涂脂抹粉。”说着，用手比划着，并左右端详，做出戴帽子、照镜子、梳洗打扮，涂脂抹粉的模样。毛主席的比划动作引起在场的人忍不住笑了。毛主席急忙摇手示意大家不要笑。接着又风趣地说：“人家要收拾好，打扮一番，还要把房子里的摆设安顿好，打扫干净，才能出来见客人。哪能像你们那样，那边一叫，不整衣冠，‘嘣’的一声就窜出来了。你们要耐心。我们要等着，等着，不要着急嘛！”
等得时间太长了，随行的便衣队员和警卫战士脚都站麻木了，实在耐不住了，免不了又要走动走动，有的还弄出一些声响，尽管响声很轻微，毛主席还是察觉到了，他指着院门外西边的台阶对走动的同志说：“你们坐下来等着，不要乱动。”只怕弄出声音来惊动了柳亚子夫妇。
毛主席站的时间太长了。这时高富有找来一个凳子，想让毛主席坐下来等。毛主席看了看大家都没有坐下，就说：“拿走，不要。”
又过了好一阵子，前后等了足有40分钟，柳亚子先生和夫人郑佩宜女士终于出来了。我们随毛主席走进院子里，柳氏夫妇确实是衣冠楚楚。柳亚子先生穿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服，胡须整洁，精神矍铄；柳夫人穿着整齐漂亮的浅灰色长衫，略施脂粉，端庄大方。他们见到毛主席连连打躬作揖，同时说：“欢迎主席光临！欢迎主席光临！”接着与毛主席亲切握手问候。在院子里寒暄一阵之后，毛主席与柳亚子先生、江青偕李讷与柳夫人手拉手走进益寿堂北房柳氏夫妇的居室看望……
下午两点半，毛主席与柳亚子先生走出益寿堂，游览了乐寿堂，经邀月门进入长700余米的彩绘长廊，边走、边看、边谈。先是谈诗论词。毛主席说：你写的诗，我爱读，有趣味，有意义。有千万个读者喜欢你的大作，我就是这千万读者中的一个。柳亚子先生说：最近，我拜读了毛主席的诗词，心里真痛快，这些诗词，通俗易懂，而且寓意深长。后又谈古论今：从慈禧太后腐败无能，屈服于帝国主义的压力，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和灾难，谈到她用建设海军的钱，建设了这个颐和园供自己享受……
毛主席和柳亚子先生刚走到排云门西侧，这时海淀区在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广场举行的大型时事报告和联欢大会结束了，大批游人涌进颐和园。许多游人悄悄地尾随在毛主席后边。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游人中有人认出了毛主席，喊了一声：“毛主席？毛主席游园来了！”毛主席向游人招了招手，却引来了更多的喊声：“毛主席游园来了！毛主席游园来了！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欢迎毛主席的喊声、鼓掌声越来越多，越传越远……。很快“毛主席游园来了”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迅速飞向颐和园各个角落。大批游人向毛主席这边涌来，越涌越多。后面的人看不见，不停地向前拥，前面的人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也向前挤，眼看我们这些随行的警卫人员，要应付不了这种局面了。
前后都是人山人海，既不能前行也不能后退，我们这些警卫人员都很着急，只怕出现意外。到了鱼藻轩，高富有请毛主席走下长廊转向湖边，沿着昆明湖边继续向西行进。这样，由于一边临湖，我们就腾出一些人，从三面护卫着毛主席一行，前呼后拥，在拥挤中，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清晏舫（石舫），然后向北来到慈禧太后从国外买来的那个小火轮跟前。当时那个小火轮，放在延清赏楼西侧的湖边上。这里的湖面上有我们便衣队经常准备的两艘画舫和几条随时待命的小游船。高富有队长曾交待我们会游泳的队员，抽空就到这里来学划船，这时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平时准备的船有了用场。
高富有请毛主席、江青、李讷和柳亚子先生夫妇登上前边的那艘画舫，汪东兴、高富有也和毛主席乘同一画舫，其余随行人员登上第二艘画舫。这时毛主席又提出要去看仁寿殿。显然这次已不可能了，因为湖边上的人太多了。高富有怕出事，希望早点离开湖边，就急忙解释说：“主席，仁寿殿还没有开放，等开放了再去看吧。下次请主席来，这次人太多了，我们还是乘船先去龙王庙看看吧。”
毛主席高兴地说：“好，你是这里的主任、我听你的。”这时汪东兴同志派一名警卫员去通知汽车司机，把汽车开到十七孔桥去等。两艘画舫，一前一后。我们平时练过划船的便衣队员划着小船，在主席乘坐的画舫前后左右护卫着向南湖岛划去。船刚刚划到石舫南面，荡在湖里的游船，又纷纷向毛主席乘坐的画舫划来，我们便衣队员划着小船去阻拦，并劝说游船不要靠得画舫太近，要给画舫让出一条水路。这样，我们五六只小船，有的在前面开路，有的在两侧劝阻，护卫着画舫缓缓南行。
毛主席和柳亚子先生面对面坐在画舫上的一张长桌两侧，随着画舫的行进，他们一面欣赏着绮丽如画的湖光山色，一面亲切地交谈。当我们划到南湖岛涵虚堂下面的游船码头附近的时候，在南湖岛的游人似乎早已听到了毛主席来游园的消息。涵虚堂上下人头攒动，湖边排列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比在湖北岸的游人还多，他们都在用期盼的目光眺望着毛主席乘坐的那艘画舫。欢迎毛主席的喊声、鼓掌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我们划的这只小船，在毛主席画舫的左前方，离涵虚堂码头最近，我考虑岸上这么多游人，毛主席很难上岸，即使上了岸，也走不过去。游人越聚越多，我们担心游人中混进坏人，发生问题......
我们四个人正在犹豫，这时高富有队长急中生智，临时改变路线，命令前边带路的小船：“不要靠岸！继续往南划！沿龙王庙小岛南侧穿过十七孔桥到铜牛靠岸。”我们划的这只小船，本来在毛主席画舫的左侧，因为我在练习划船时，从小岛南边走过多次，我知道那里的湖水很浅，有的地方水深不到一尺，如果走不对路，乘坐七八个人的画舫就容易搁浅。我对我们这只小船上的其他三个人说：“咱们快划，划到最前面去带路，不要让毛主席乘坐的画舫误入浅水区搁了浅。”这样，我们四个人一起动手划，很快我们这只小船就划到了最前面。这一路线的改变，使毛主席看龙王庙的打算又未能实现。
我们在前面带路，高富有队长指挥着毛主席乘坐的画舫紧跟，绕过龙王庙南面的浅水区，w穿过十七孔桥，平安地到了铜牛北边靠了岸。毛主席和柳亚子先生等上岸后，游人又朝这里涌来。为防止毛主席再次被游人围观受阻，我们便衣队员和毛主席的随行警卫人员，在汪东兴和高富有同志的指挥下，因势利导说服游人让开一条路，让毛主席出铜牛东侧的颐和园东南门乘车。毛主席与柳亚子先生告别后，临上车前，握着高富有的手，遗憾地说：“今天没有看好。”
高富有表示歉意地说：“我们没有经验，安排的不好，请主席下次再来看，我们一定要安排好！”
毛主席非常有信心地说：“一定来，一定来！”这时大批人群又向毛主席的汽车涌来，我们十几个便衣队员在全力劝阻游人，眼看又要拦不住了，高富有同志请毛主席赶快上车。毛主席和汪东兴同志上了车，随行毛主席的几个警卫人员也上了中吉普，可是开中吉普的司机还没有从人群中挤出来，为防止毛主席的汽车受阻，毛主席和汪东兴同志乘坐的汽车先开走了，警卫人员乘坐的中吉普没有司机，不能跟着开走。不过，颐和园到香山的公路沿线高富有早已布置了便衣警卫，使毛主席一行安全顺利地回到了香山双清别墅。可是，从这以后毛主席再也没抽出时间重游颐和园。